第75章 073【鱼米之乡竟无米】(1 / 2)
金花银就是税粮折银,主要指南直、浙江、湖广、闽、粤地区税粮解至京库的折银。最早还不是这么低,后来变成了固定每石折二钱五分,如今这个惯例已经执行了几百年。
皇帝为啥就不想着变一下?一来皇帝很可能被大臣忽悠了,二来这钱原本是进皇帝的腰包,所以臣子自然不会提。但现在这钱从内库转到了户部账上,意义变了,那么这个折率调整就是迟早的事。
所以江南的士绅再怎么反抗、反对,又如何坳得过国家意志?
政令到达江南还需时日,江南的土地清丈还在继续进行,只不过推行的相当缓慢。
土地总是与赋役制度密不可分,所以清丈中就不可能与人口分开,只是江南本就是经济发达地区,人口流动大,土地买卖频繁导致地权变更和赋役人口变动等,这些都是清丈推进缓慢的原因。
现如今的赋役制度早已不适应当代社会经济的发展,旧的体制就像一座巨大的冰山,潜在水面之下,而现行赋役制度就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如今江南一处的冰山一角正在融化,却是人为因素居多,一言以蔽之:造假。好比权贵买通胥吏造册飞寄,或者将他人轻税地麦换成自己重税田秋等。
还有因土地性质不同,田分官田、民田、鱼粮、芦课与田粮等不同土地类型和征税标准,这些同样为胥吏移花接木,移丘换段,上下其手提供了可乘之机。
此外自然因素造成的地形地貌变迁也是原因,一般认为土地清丈后,一旦鱼鳞册编撰完成,那么所有土地田产便固定与册中。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地形地貌不会总是固定不变,尤其长三角地区。当起科的田地被冲毁后,其损失就只有摊在其他土地中,而新形成的冲击土地却不会纳入鱼鳞册,如此轻易的就能逃税。
既是最尽职尽责的地方官也很难解决所有问题,充其量只是在现有税收体系上修修补补。
随着锦衣卫暗查的深入,查到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惊人,到最后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江南如此丰饶之地竟‘无粮’?
指挥佥事袁彬盯着桌上一堆堆材料证据,可谓堆积如山的资料有些发呆,他已来南方一年有余,每日的调查、整理工作仿佛成了家常便饭。如今越来越觉得江南的土地问题就像一个大炮仗,随时随地都可能爆炸。
想当初在陛下面前的信誓旦旦,而今回过头再体会一番,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此刻他所在的地方是嘉兴县城里某一处的民宅里,明里是嘉兴城里一户普通的小康家庭,暗里却是锦衣卫设在此地的落脚点。
袁彬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堆‘小山’,直到双眼惺忪伴着酸楚才放弃,用手揉了揉,结果越揉越花。他干脆闭上双眼头向后一靠,假寐起来。
其实脑袋却一直在运转着,没有一丝停歇,时间也不允许他歇下来。他要时时刻刻掌握朝廷的政策方向,才好判断他下一步该往哪走,写给陛下的密信里该提到哪些东西。这样才可避免因某个小小失误而断送自己一年多的努力。
这一次长时间的外出公干,是他自己争取来的,若这次能顺利完成,那么升指挥同知,加封都督佥事就基本无虞,只要再过了明年的军政考选,那就是板上钉钉。
早晨他已收到了朝廷的最新政令,锦衣卫有自己的消息传递系统,总是会比一般政令到达地方要快上两三天。
他拿到之后已经看过,只是眉头就再没有舒展开,限制族田这一项,不由让他想起前朝的一件事。
他知道自己善长的是思考和揣摩,而非侦查和刑狱,这点他与孙富海不同。孙富海是武人出身,而他是书香门第之家入职锦衣卫,自己本身就有功名,属于弃文从武,这也是他毛遂自荐而陛下能答应下来的原因。
限制族田不知是谁出的主意,他立刻就想起宋朝时的贾似道,此项政令与贾似道的「公田法」简直异曲同工!
「公田法」不就是划定土地限额,超过限额部分由当时的宋廷强行从地主手上购买,再佃给农民,朝廷直接收租。这样本意虽是想限制土地兼并,改为全由朝廷充当地主。改革看起来挺好,但实质跟抢劫有何区别?也就没有明目张胆而已。
很多世家大族的土地是几世积累下来的祖田,不分青红皂白全被划定成不法财产,朝廷以市价一半强行购买去已是经怨声载道,而购买过程又是花样百出,不给现银或只给银半成,其余用度牒、告身和会子折抵。
那‘会子’每天加印十五万贯,专门用来付买地钱,就像宝钞一样的废纸一张,如此……已是明抢,也难怪那时江南官僚会一致的殊死抵抗朝廷,而非外敌。
若是限制族田实施开来,就算世家大族都分了家,但他心里亦十分清楚,江南的土地问题也不可能一下都解决掉,这根本就不是出一两个政令就能完全解决的事。
这一年来,他暗查的越多越深入,这种体会就越深刻。
贾似道当时为了说服在朝其他官员,是带头捐出了自家一万亩良田作为官田,而一万亩对今天的江南世家大族来讲着实一般。就按一万亩而族田五百,那也要二十个子孙来分,但谁家会有二十个子孙同时闹分家的?
若是像徐家那样千顷良田的呢?想不缴税,难不成要让两百个子孙来分?不着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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