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大结局）（2 / 2）

陈家山越听越伤心，越听越心灰意冷。

他知道林颖陷入了对未来生活的恐惧。但是都到了这个年纪，仍然像个孩子一样，对生活没认识，对家庭没担当，这不就是薄情寡义的表现吗？

在手术完的第二周，陈家山要到医院去拆线、复查，他告诉林颖，拆完线后想回老家静养一阵儿。林颖嘴上答应，脸上却是一百个不乐意。她跟婆婆的矛盾在那一刻迅速占据了她的头脑。她认为，陈家山回老家休养，不就是觉得婆婆会照顾得更好，嫌她不会照顾吗？这明明就是在孤立她、躲避她。陈家山去医院复查，林颖找借口没有陪着去。陈家山独自一人去了医院。独自排队、挂号、拿药……也就是那一回，他的心一下凉到了谷底。

在老家住了十天，陈家山想回单位上班了，才从恒陆回到北江。回来的第二天，林颖就冲他发了飙，涕泪滂沱地骂他是个“妈宝”，什么事只想着自己的妈，什么事都听妈妈的……陈家山忍无可忍，再一次爆发。

人在气头上，话很容易收不住。陈家山一冲动，再次嚷出了那句“过不了就不过”。林颖也不甘示弱，说坚决配合。考虑到孩子尚小，两人写下了“婚内协议”，从此分居两室，谁也不再碰谁。

……

陈家山突然觉得自己没了家。小区里的那处房子，不再让他心心念念，归心似箭。反而是单位，是北江广电台，让他有了一种空前的归属感。

他在不幸中感到万幸，自己是一个有单位的人。

上班后的陈家山，马上全身心扑到了工作上。他所有的幸福感和安全感都来自于工作。单位同事，在他眼里变得比家人还亲。跟朱佩琪的关系，他也放下了芥蒂，两人和好如初。而且，他终于想通，跟着吕东和小猪一块去看望了牛小斌。

牛小斌眼里闪着光，握着家山的手，热情得像兄弟。老牛没有直接说什么对不住的话，只是用表情和肢体语言表达着对自己过去一些不当言行的后悔和反省。陈家山立刻领会。男人之间的抱歉到这一层就够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过能改，堪比圣贤。

……

这天晚上，吕东带着家山、朱佩琪、马超、柳南、江平一干人等到饭馆聚餐。席间，大家聊到了眼下可喜的变化，一桌人群情振奋，敞开心扉，畅谈工作中还应该调整改变的地方。

吕东看着马超，问那几位司机转成摄像后干得怎么样，有没有出过纰漏。马超苦笑着，讲了讲几位司机摄像闯的祸。有把画面拍歪的情况，有采访完了没录上的情况，还有画面没声音的情况。最可笑的是，一到拍摄现场，他们有的人甚至比干了多年的老记者还明白，指挥着采访对象这么说那么说，他们理解的新闻采访就是三板斧，就是机械的程式化的几步操作。由此可见，新闻工作者的文化素养还是相当重要的。

吕东苦笑着，说这就是电视台艰难时期想出的“没办法的办法”。下一步，一旦实施岗位考核和持证上岗，这些人就会被淘汰。现在锻炼了这么长时间，几位司机摄像的基本技术应该差不多了，可以作为备用人员先用着。马超连连称是，说下一步在用人方面应该会越来越规范。

说到司机，大家还提到了白不同。

吕东脸上一沉，说要找个时间到看守所去看看。毕竟小白在电视台干了十几年，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还是要有的。频道的法律顾问赵志满律师分析过，不出意外，白不同应该会被判处死刑。一个我们熟悉的生命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从世间消失了。

大家听后不免有些伤感。

吕东说，白不同的悲剧，不光是他自身的原因造成的。没有人帮他，尤其是我们这些为国计民生奔波呼喊的新闻人，没有帮助身边的同事在错误的人生道路上止步，这本身也应该反省。工作和生活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区分。我们既是新闻记者，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放下摄像机和话筒，我们就是一名普通的老百姓，我们的生存和遭遇也应该被关注。

大家听后不停地点头，反思自己在觉悟和境界上的不足。

吕东发现，柳南和家山的神色里都夹杂着一丝忧郁，心下便猜出了他们的心事儿。吕东告诉柳南，前面柳天紫任导演、中途暂停的“主持人大赛”要重新启动，台里让推荐新导演，她想让柳南接过导筒。柳南一脸惊喜，满口答应，她表示愿意接受这个新挑战。

趁着跟柳南一块上洗手间的机会，她问了问刘思北的情况。柳南说，她跟刘思北好长时间没联系了。听省台以前的同事说，思北辞职后去了一家银行上班。现在什么样，她也不太清楚。

柳南说话的时候眉宇间隐藏着一团化不开的愁绪。马上就要谈婚论嫁的一段感情，因为“婚前财产公证”戛然而止，让谁都会觉得惋惜和遗憾。

吕东搂了搂柳南的肩膀，劝慰说，如果你心里还有他，那应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毕竟“婚前财产公证”是父母提出来的，不是刘思北的主观意愿。社会都发展到今天了，年轻人的感情不应该再被老人左右。年轻人如果能达成默契“一致对外”，灵活变通一下，那过老人这一关不是太难的事。当然，前提是这份感情值得你去付出。

柳南听后，眼睛一亮，一团火焰在心底深处重新燃烧起来。

……

饭后，几个人出了饭馆，三三两两地沿着夜晚的江岭路往单位走。江平和朱佩琪走在最前面，吕东和陈家山走在最后。这段路很热闹，沿街是岭南家园的底商。理发店、服装店、茶馆、药店、水果超市……都没有打烊，喇叭里的促销广告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理发店里的音乐依然高亢……顾客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岭南家园是个回迁小区，有五栋高层住宅沿街一字排开。

“这块发展得挺快啊！听说买这儿的房子，能免费上44中？”陈家山仰着头，不无羡慕地说。

“哦，好像是。”吕东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高楼，然后回头看着家山问，“陈扶林是不是快小升初了？”

“是，这不已经六年级了，明年就该上初中了。”

“想让她上片内，还是来44中？”吕东关心地问。

家山心里一暖，看了看吕东，不好意思地说，“有心想让她上44，但是估计凭成绩是没戏，她学习中不溜……”

“台里不是跟44有合作关系嘛，倒时候要个指标吧！”

“能吗？”

“应该可以吧，我给你惦记着这事儿。”

家山抓住吕东的小臂用力攥了攥。

吕东体会到了这位做父亲的心情，伸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认真看着家山的脸。家山瘦多了，除了孩子上学的事儿，吕东觉得他还有别的心事儿：“最近，嫂子怎么样？”

家山一转身，两人继续往前走。只听这位坚强的汉子叹了一口气，说：“为了孩子，凑合着过吧！已经谈不上什么家不家的了！”

“怎么啦？又闹别扭啦？”吕东一脸地担心。

“唉！快、快过不下去了……”陈家山迷茫地看着前方。

“啊！”吕东惊讶地喊了一声。

话音未落，只见前面黑黢黢的天上快速落下一物，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边走边说边笑边比划的朱佩琪头上。只听“咣”地一声，那个不明物体弹到地上，发出了金属的撞击声。朱佩琪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一旁躲过一劫的江平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看着倒在地上的小猪，他傻在了那儿。后面的人快速冲上来，发现朱佩琪是被一只奶锅砸中了头部，鲜血直流。人已经晕了过去。

大家抬头往上看，三十多层的高楼，有二十多户窗户里都亮着灯，谁也没注意到这只奶锅是从哪家的窗户里扔出来的。高空抛物，飞来横祸，这扔东西的人到底是什么素质！？这跟杀人夺命有何区别？

吕东快速拿出手机拨打了120，然后又拨了110。陈家山拿出手机拍了现场的照片，柳南拣起那口奶锅，说一定要保留好这个罪魁祸首。

120车尖叫着赶来了，朱佩琪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警察也赶到现场，采集了现场的人证物证，准备立案调查。

经诊断，朱佩琪颅内出血并伴有重度的脑震荡。人在医院昏迷了半个月才苏醒。医生说，他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至少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

警察开始调查走访，整栋大楼沿街这一面的住户竟没人承认这口奶锅是自己家的。没有办法，只能挨家挨户采集指纹，希望能和奶锅上残留的指纹匹配上。神奇的是，最后仍然没有一户匹配上。如果找不出那位肇事者，唯一的办法，朱佩琪只能上诉，请求法院判决整个单元的沿街住户集体进行民事赔偿。

朱佩琪被高空抛物砸伤后，北江市又接连发生了几起类似事件。北江广电台融媒体中心第一时间调度策划，连续推出六集系列报道，主题就叫“悬在城市上空的痛”。节目通过剖析真实案例、受害人现身说法、法律专家深入浅出的分析，政协委员建言献策等角度，呼吁立法部门尽快完善相关法规，呼吁社区管理者创新管理举措，共同对这一“野蛮行为”说不。节目通过多平台分发播出后，在北江社会引发强烈反响。多个职能部门坐到一起，研究治理方案；不少社区居委会、业委会、物业公司也坐到一块，出主意想办法。有些社区开始在多个方位安装监控摄像头。

北江广电台通过报道，在这座城市引发了一场关于城市顽疾治理的讨论和行动。通过舆论的力量参与社会治理，引领社会风气，传播正确的价值观，主流媒体的地位和作用日益彰显。北江广电台融媒体矩阵传播在市民心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有事没事上‘无线北江’！”这句话，已经成为市民聊天打招呼的口头禅。

一年后，最高人民法院发布《关于依法妥善审理高空抛物、坠物案件的意见》，公布高空抛物、坠物造成严重后果的，可按照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定罪处罚。“高空抛物入刑”迈出了第一步。

……

一年后，北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北江广电台贪污腐败案进行了宣判。

郭有亮犯贪污罪、受贿罪、滥用职权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10年；

潘高志犯贪污罪、受贿罪、挪用公款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6年，因本人已身故，不再追究刑事责任；

米有吉犯贪污罪、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

全兆斑犯贪污罪、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

原副总编辑牛小斌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2年，考虑其身体原因，可监外执行；

新闻综合频道原副总监孟成犯贪污罪、行贿罪、故意伤害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5年；

海北金牛座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原总经理倪丘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

犯罪嫌疑人赵四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

……

不久之后，法院对北江广电台新闻综合频道原副总监宫仁被刺案也进行了宣判。被告人李敢指使他人行凶，致使被害人昏迷不醒，成为植物人，犯罪情节恶劣，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4条之规定，判处李敢有期徒刑15年；行凶者黄旦判处有期徒刑15年。

……

很快，北江市白老泉村拆迁杀人案也进行了公开审判。犯罪嫌疑人白不同犯故意杀人罪一审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白不同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上诉。法院二审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

陈家山的女儿陈扶林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重点中学44中。

陈家山和林颖只高兴了那么一下下，便被高昂的学费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在一个周末的傍晚，当陈家山拿出家里信用卡账单和贷款欠款之后，林颖瞪着质疑的眼神，一脸的匪夷所思，连连质问，“怎么可能？”“这么多欠款是怎么出来的？”“你是不是做了手脚，我也不知道！”

陈家山听后血脉偾张。

他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倒账、算账、还款，不让林颖操心，就是想让她少一点压力，少一点烦心。谁知最后换来的竟是一句“你是不是做了手脚？”那个他曾经最想照顾的人，最后竟然向他捅了刀！质疑他做了手脚，藏了钱！

陈家山失控了！他嚎啕大哭，大喊大叫，甚至出脏口骂起了人。

林颖也怒了。

两人你来我往，撕破了脸，当着孩子的面互相谩骂、中伤。

陈家山痛哭流涕。他用拳头使劲儿捶着墙，手背砸出了血……最后，夺门而去。

天色已黑，他独自走在阴冷的街头，心里的世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心彻底死了。

……

几天之后，陈家山把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到了林颖面前。林颖没有犹豫，拿起笔在上面签了字……

……

初冬的公园里，落叶缤纷，枯枝朽木，满目凄凉。

陈家山穿着风衣，坐在长椅上，感受着凛冽如刀的寒风，思绪随风飘荡。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落叶，款款走来。

那个身影轻轻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吕东看着眼前的景色，平静地说：“冬天来了，春天也不远了！”

陈家山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那颗枯树，淡淡地说：“大树已死，等不来春天了。”

……

寒风骤起。

地上的落叶被卷得失魂落魄，如狂魔乱舞。

两人眯着眼，世界变得一片混沌。

忽听“咔嚓”一声，眼前的那棵枯树被连根拔起，扑倒在地……

……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