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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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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阳光温暖地抚摸着冬日里的清凉山。平整宽敞的山路上不停有市里牌照的汽车呼啸而过。大家都是慕名而来。这里有一个远近闻名的景区——清凉山滑雪场。冬季的节假日,这里是很多北江市民一日游的不二选择。

一辆快速行驶的白色越野车内,不停地传出欢笑声。驾驶座上,李敢一边开车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杜撰的童话故事。后座上的儿子李向东被故事里白雪王子的魔法吸引了。九岁的豆豆(李向东小名)一边听一边问。副驾驶上,柳天紫被爷儿俩的滑稽逗得咯咯直乐。

“豆豆,一会儿到了滑雪场,爸爸让你看看白雪王子是如何滑雪的!然后,我教你如何变成一个滑雪小王子。”

“你要是白雪王子,妈妈不就成了白雪公主了!”

“白雪王妃,不是公主。她要是公主,我们就成了兄妹关系了!对不对?”

“那你应该叫白雪驸马,妈妈就是白雪公主!”

“嚯,你这臭小子,还把我整成上门女婿了!”

“什么叫上门女婿?”

“嗯?这个问题比较复杂。还是让白雪公主解释一下吧。”

豆豆伸手拍了拍天紫的肩膀,催促着说:“公主,快,解释。”

“上门女婿就是你爸嫁给我了,而不是我嫁给他了。”柳天紫扭头看着儿子。

“那我是不是得管爸爸叫妈妈,管你叫爸爸?”

“哈哈哈。也不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就不叫李向东了,得叫柳向东。”

“柳向东。好像比李向东好听诶!”豆豆忽闪着大眼睛,像收到了生日礼物一样兴奋。

“李向东,你这辈子只能姓李,已经改变不了了,知道吗?”李敢突然阴了脸,声音严肃得像大灰狼。娘儿俩被东爸突然的冷酷整得有点懵。以为他是在扮演哪个大坏蛋,谁知大坏蛋说完半天又不言声了。车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很沉闷。天紫刚想开口批评,大灰狼突然又变成了喜羊羊,兴高采烈地指着窗外:“哇,到了!你们看,好大的雪诶!”。

豆豆瞬间跟着兴奋起来,快速挪到窗边向外看。

柳天紫瞪了大胆儿一眼,刚扭过脸就感觉心里一阵翻腾,接着就一口一口地干呕起来。

“呀,咋啦媳妇,我车开得太快了,晕车啦?”李敢慢慢把车停在路边,抬手抚摸天紫的背。

天紫眼里泛着泪花,左手捂着嘴,右手拽开车门,一脚跨了出去,蹲到路边就吐。

豆豆脸贴到窗户上看着妈妈,嘴里喃喃地说:“白雪公主被恶心吐了。”

李敢看着蹲在地上干呕的天紫,自言自语道:“都怪爸爸开得太快了。哎?豆豆,你妈原来不晕车啊,今天是怎么啦?”说完,李敢下车,走到天紫身后轻轻地替她拍背。

“没事没事,突然有点晕。可能这山路弯儿有点多,有点不适应。走吧,没事了。”天紫用手朝脸上抹了一把,笑嘻嘻地回到车上,朝后看着豆豆说:“可不能扫你爷儿俩的兴。我们去滑雪!”

愉快的滑雪运动开始了。

在天紫的强力要求下,一家人租了全套的装备,全副武装起来。从上到下,头盔、眼镜、连体式滑雪服、滑雪板、雪杖、手套、护臀,捂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像来到了太空的宇航员,笨拙得像个鸭子。李敢摆开架势,白雪王子上身了。只见他下蹲前倾,双腿弯曲,双脚迈开马步,双臂张开,双手抓住雪杖用力往地上一杵,白雪王子滑走了。豆豆和天紫在后面晃着身子叫好。没想到白雪王子走了没多远就失去了平衡,“哎呀”一声,重重地摔了个仰面朝天,变成了大狗熊。逗得娘儿俩“咯咯”地笑起来。

豆豆学着爸爸的样子也开始滑了。他身体下蹲胳膊用力,谁知两臂用力不均,滑雪板刚一挪动,他就摔了个屁股墩。天紫急忙上去扶,孩子没扶起来,自己先趴到了地上。这一趴不要紧,一阵恶心反胃又冲上来。她戴着头盔,在厚厚的滑雪服里开始干呕。憋得气有些不够喘,但忍着不摘头盔。她下意识觉得有点不对劲。为了不闹动静,她咬着牙把胃里冲上来的气压回去,身体被废气撞得一颤一颤。爷儿俩回头看她,她举起手挥了挥,让他们往前滑,自己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

不停地干呕,让敏感的柳天紫一下就联想到了怀孕。她开始回忆自己的经期,好像很长时间没来例假了。两人也没采取其他避孕措施。但是两人从生完豆豆就没出过意外。他对女性的排卵期研究得非常细致,甚至关注了好几个生殖健康的公众号,没事儿就看里面推送的文章。家里的日历上,天紫每个月的例假日期都被李敢画了个圈。这阵儿大胆儿单位特别忙,上个月还出了十几天差,电视台事情也特别多,俩人都把这事儿给忘得死死的了。想到这儿,天紫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像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心开始突突地跳,整个人都绷紧了。

上个月,李敢就和她同了一次床。而这仅有的一次。如果真的怀上了,肯定不是李敢惹得祸。天呐,柳天紫越想越怕,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突然感觉天要塌了一般。这事儿千万不能让李敢知道。宫仁有几次约她见面,回来得太晚,虽然有“电视台加班是家常便饭”做挡箭牌,李敢表面上不在意,眼神里还是透出了不满和怀疑。她和宫仁的事儿一旦败露,真不知道大胆儿会制造出什么乱子。她不敢往下想了。

从滑雪场回来后,天紫偷偷去买了测孕纸。这天早晨,窗外还一片黢黑,李敢还在酣睡,她就穿好衣服进了厕所。当她坐在马桶上,颤抖着手把孕纸从尿液里拿出来,看到上面的两条红线都亮起来时,慌得眼泪都蹦了出来。她嘴唇哆嗦着,呜咽了两声,像是在笑,笑里又夹杂着哭。天紫脑子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赶紧消灭一切证据和迹象,千万不能让李敢知道她怀孕了。

天紫快速提起裤子,蹑手蹑脚地走出厕所,来到书房找了笔,拿起家里唯一的台式日历,把前两个月李敢没有画圈的例假日期,按照每月提前两天的的规律画了圈。然后又快步回到厕所,把刚才的孕纸和和包装盒都塞进垃圾桶。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原地,眼睛环视四周,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走出来瘫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屁股刚挨着椅子,立刻又蹦了起来,快步走进厨房找了个垃圾袋,然后返回厕所,把垃圾桶里的孕纸和包装盒装进袋里。这些东西放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李敢上厕所还是会发现。她拿着这个塑料袋来到厨房,把它塞进了厨房的垃圾筒里。瞅着垃圾筒看了半天,想想还是不安全,又拽出那个塑料袋走到门厅,把它塞进自己的背包里。刚塞进去,听见李敢蹴擦着进了厕所,她吓得一动不敢动。身体哆嗦着,拍着自己的胸口默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站在原地缓了半天,她才走进厨房给大家准备早餐。

早餐吃得紧张而又简单。快吃完的时候,李敢的手机响了。他的顶头上司秦处长催他尽快赶到单位,让他临时代表部门去参加一个剪彩仪式。李敢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让天紫送孩子,穿上衣服便匆匆出了门。看着李敢进了电梯下了楼,天紫心里才放松下来。

豆豆想要再吃一个煎蛋,天紫马上进厨房张罗。吃完了,给孩子整理书包,找红领巾,找保暖的耳套。发现孩子没洗脸,又把了一把热毛巾,给孩子擦脸。忙活完了,一看表,7点40了,这才慌了神,眼看要迟到,豆豆也开始催妈妈,埋怨妈妈没有爸爸送的时候快。天紫慌乱着,顾不上打扮,拿上车钥匙,抓起孩子的手就出了门。

脸上挂着泪珠的豆豆踩着上课铃声冲进了校园,柳天紫看着孩子的背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到车里,她坐在驾驶座上发呆。她在思考肚里的孩子该怎么办。别说不是李敢的种,就是李敢的种她也不想生了。光养一个豆豆,她就觉得快没有自己的人生了。除了打掉没有别的选择。

她算了算日子,这次意外怀孕就是宫仁造的孽。自从老宫霸王强上弓跟她有了第一次,这个老东西隔个十天半月就会找她一次。刚开始柳天紫是拒绝的,后来发现根本拒绝不掉。宫仁单身,嚷出来也不怕。而自己有家庭,她不想失去李敢和儿子,只能选择迁就。

别看老宫五十多了,身体比李敢一点儿不差。每做完一次,柳天紫心里的负罪感就加重一次。她不可能跟这个老东西有什么感情。之所以没有斩断这个孽缘,是因为她想通了,她要争取一个上位的机会。如果吕东从此在新闻频道消失,宫仁一扶正,那就会有一个副总监的空位。宫仁再干两三年也要退休,那机会就又增加一个。她要利用好宫仁最后这几年,借力把自己抬上去。

一旦走到频道副总监那一层,肯定又是另一番风景。抛开人脉资源、收入来源无限增加不说,这个瓷饭碗也会多一道保险。电视台要是裁员,那不得先裁副总监以下的人?再说了,能做到新闻频道副总监,作为一个女人,也就可以了,此生也就无憾了。论能力,她觉得自己不比男人差。差的就是一个发现她的伯乐。宫仁就是她给自己找到的伯乐。李敢给不了她这方面的帮助,她就只能自救。正像宫仁所说,自己都快四十了,孩子也生了,快成黄脸婆了,还有人稀罕她,她的身体还有价值,不也算一种幸事?

想到李敢,柳天紫心里总有些愧疚。但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要想达到目的,总得有付出有牺牲。这辈子就算欠大胆儿的,将来如果真能得偿所愿,一定好好对他。

她双手在脸上揉搓了一下,思量着这个事该不该告诉宫仁。是现在告诉他,还是打完胎后再说?老东西会认吗?不认那不是自讨没趣?一旦翻了脸,前面的付出不都前功尽弃了?柳天紫心里一阵烦躁。

打胎不是小事,这个罪不能白受,总得让老宫给点补偿才行。提拔副总监眼下是不可能了,他自己还“代”着呢,不行就把燕鑫当主持人这事儿的决定权要过来。想到这儿,柳天紫心里稍稍平复了一些,她长出了一口气,想着应该先去把打胎药买了。拿出手机给孟成发了微信,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假。随后,发动汽车朝西范路上的一家私人诊所驶来。

柳天紫要找的“谭秀敏妇科诊所”曾经藏在一个胡同里。十年前,她和李敢还没结婚,俩人偷吃禁果多次意外怀孕,每次都是到这个诊所找谭大夫拿上几粒药把孩子打掉。既便宜又高效。印象里的谭秀敏是个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说话和风细雨,一副悬壶济世的神情,让人看着心里倒也温暖。三粒打胎药,每粒小指甲盖大小,一共140块。每隔两小时吃一粒,几个钟头后,胚胎就会自己脱落。天紫陷入回忆,身体马上被吃药后的那种痛苦笼罩。痛苦也得忍啊,这是解决问题成本最低的办法了。就是不知道一晃十年过去了,这家诊所还在不在。

来到西范路,见路边有个空位,她一脚油把车停了进去。刚要下车,突然发现背的包,竟然不是装测孕纸药盒的那个包。早晨出门的时候一慌,竟然拿错了!自己这个脑袋啊,真是不中用了。还不到四十呢,忘心就这么大了。柳天紫一下紧张起来。她甚至有了马上返回家的冲动。想想用了半小时才开到这里,又心疼自己的力气,太折腾了。想着大胆儿去参加剪彩仪式,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去,便提了提心劲儿下了车。

西范路变宽了。两旁的矮旧平房都已经拆没了。天紫心里一凉,那个胡同不会已经成了照片里的历史了吧。她按着脑子里的模糊记忆,信着步子往前走,越走心里越没底儿。谭秀敏妇科诊所八成已经拆了。这里哪还有胡同。她会搬到哪儿去呢?天紫边走边迟疑着,一排高楼闪过,后面竟然闪出来个过道。嘿,看着眼熟。再往前走,哟,就是这儿吧,这就是个胡同。看着大车小辆穿梭来往,天紫心里一亮。她站在胡同口手搭凉棚眺望,往里200米左右的位置,有一座陈旧的二层小楼,影影绰绰挂着一个诊所的牌子。就是它!天紫脑子里模糊的记忆一下清晰了。天呐,这个诊所十年了还在!难道就是为了等我今天来拿药坚持了十年?天紫一阵窃喜。刚才还在担心,如果找不到诊所就只能去大医院做流产了。没想到下一刻,所有的担心瞬间烟消云散了。

柳天紫迈开轻盈的步子快速朝诊所走来。诊所越来越近,她看得越来越清楚了。这座二层楼是视野之内唯一的最矮的建筑。笔直的胡同到了这里拐了个弯。很明显,这座民房是个拆迁钉子户。房子已经比较陈旧了,随风摇摆的牌匾上,“谭秀敏”几个字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妇科诊所”几个字在寒风里颤抖。

柳天紫将信将疑地推开门。屋里相当简陋。两张木头桌子后面摆着两个木头架子,上面零零星星放着一些药盒。桌子后面,一位20多岁的女子守着一个蜂窝煤炉子正在嗑瓜子。见有人进来,她也不站起来,直接了当地问:“你要什么?”

“这里是谭秀敏那个诊所吗?”

“嗬,还有人知道我妈的名字呢!是,也快不是了。”

“嗯?”柳天紫笑了。她见旁边有把凳子,用手指头滑了一下,没有灰,便侧身坐了上去。

“怎么啦,出啥事儿了?我可是你们十几年的老客户了。”

女子眼睛一亮,口气一下变得随和了:“唉!要拆了。顶不住了。都坚持了6年了。”

“哦?我看着周围就你们这一座二层了呢。你们为啥不拆?给的钱太少!”天紫配合着弄出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家庭妇女的表情。

女子见天紫没有化妆,面带失落,便把她和自己归到了一类,紧接着打开了话匣子:“可不她奶奶地。我们的赔偿跟别人家一样,那我们肯定不干。”

“别人赔多少?”

“3套房,外加每人20万。”

“嚯!”天紫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算起了账:“一套房200万。家里3口人的话,又是60万。你们这一拆,两辈人啥也不干就吃喝不愁了!还不行啊?”天紫艳羡中带着嫉妒,眼里冒着仇富的光。想想这些本地的城中村土著,大字不识一个,屁本事没有,啥也不用干,把房子一拆,就有了大学生奋斗几辈子都未必能挣到的财富。这上哪儿说理去!?李敢家为什么没有房子拆!不然自己何苦会受这个罪?

“呵呵!那可不行,啥也不干,第三辈咋办!坐吃山空啊?房子一拆,就啥也没咾。就跟当年没了耕地一样。二百多万能吃多长时间?没文化没技术,靠什么活着?”女子飞快地磕着瓜子,那张嘴就像脱粒机,不停地把瓜子皮喷向空中,把瓜子仁留到肚里。瓜子带来了能量,她说话的力气越来越大:“这个诊所我妈干了20年,这是俺家唯一的饭碗,好多人都认这儿了。一拆这不相当于把我们的饭碗给端了嘛!我妈不干。后来,他们又增加赔偿,说多给20万,我妈还是不干。我妈的意思是多给一套房。可是人家又不干。就这么僵住了。”

“就是!拆迁这种事儿,不让人家满意了,谁拆啊!”听了女子的话,柳天紫眼里的光平静了不少,马上跟着附和。屋里有点冷,她站起来跺了跺脚,眼睛在屋子里寻摸了一圈,干笑着问:“他们是不是给你们出难题了。我看这诊所规模不如以前了。”

“唉,别提了!就你一户不拆,没背景没关系,胳膊能拧过大腿哩。人家说我妈没有医师资质。把执照给吊销了。来封了好几次门!我妈可是跟我姥爷学的祖传的手艺。干了几十年,到他们这儿,成了没有资质了!奶奶地……”

“那谭大夫能干嘛!”

“我妈急了,说‘不让我活,大家都别活!看我上市政府门口怎么闹他们去!’呵呵呵。”女子越说越兴奋,干脆也站了起来,像话剧演员一样模仿起了她们家曾经发生的场景:“我就劝我妈,我说‘妈,咱就是一个平头小百姓,后面还得过日子呢。既然争取了,争取不下来,咱就别强弩了。就你这一户,你还能折腾到天上去啊。快拉倒吧。’你说是不是?”

“嘿嘿。还是你这年轻人识时务。老同志就是容易钻牛角尖……”天紫竖着拇指夸赞了一句,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复杂,便不再问。心下犹豫,还在不在这儿拿药。显然这儿已经是没有执照的黑诊所了。转念又想,他们情况怎么变,毕竟干了这么多年,总不至于卖假药,来都来了,还是问问吧。

“哎,你想买什么药来着?”女子突然想起了天紫的正事。

“嗯……”天紫犹豫着愣怔了半天,说:“你妈,谭大夫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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