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2 / 2)
在台长办公室内,郭有亮、叶书文听取了新闻频道的汇报。
汇报还是由柳天紫主说。见到台长,柳天紫的状态明显不一样了。整个人精神焕发,思路清晰,滔滔不绝。更厉害的是,她把刚才在频道里几个人讨论的细节重新给台长梳理了一遍,尤其是黄江涛提出的那句口号,她谦虚地说,我们站位低,想得不周到,请台长高屋建瓴,再给纠正一下。
郭有亮不停地点着头,笑着问:“你们叫什么来着?再说一遍,我听听。”
柳天紫刚要张嘴重复,没想到黄江涛抢着说了出来,那劲头就差说是他想出来的了。
郭有亮看了一眼黄江涛,嘴里念叨着:“直面问题不护短,为民服务解难题”
叶书文也摸着下巴,眼睛瞅着天花板想了起来。
“意思对着呢,但是从表达上应该再凝练一些,力量再强一些。是吧,书文?”郭有亮一边琢磨,一边问不停眨眼看天花板的叶总编辑。
“是是是,我正琢磨呢,应该把‘不护短’和‘解难题’再各自强化一下。”他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扭头看看那海和孟成,最后把目光落在柳天紫脸上,“天紫,你做了这么多期问政了,你应该最熟悉这里面的用词。你还有没有更好的?”
“嗯……”柳天紫咬着下嘴唇,眼睛看着地面。其实她早就想好了,这会儿在掂量说出来是不是合适。“嗯,和‘不护短’对应的,你们觉得‘不遮丑’怎么样?”说完,她的眼神惶恐地在郭有亮和叶书文脸上来回踅摸。
“啪!”郭有亮突然用大手使劲儿一拍桌子,大声说,“‘不遮丑、不护短’‘问痛点、解难题’!就是它了!”
屋里瞬间响起了掌声。
“哎呀,太好了!还是郭台有高度!”柳天紫眼里含着泪花,好像被郭有亮的才学感动到了。又或者,是自己想出来的词被领导肯定,喜极而泣。
“哎,这算是我跟小柳共同想出来的!”郭有亮沉浸在得意之中。
“不不不,郭台,没有您这点睛之笔,我们那几句残枝败柳,啥也不是!”柳天紫依然极尽恭维。突然回味自己说的话里有“败柳”二字,不觉脸一红。
郭有亮使劲儿看了看她,又不放心地问:“这次问政,都涉及到哪些部门?”
“雨花区的领导。东风区的。城管局的。交管局的。”
郭有亮一边听,一边轻轻地点头。
叶书文听到最后,脸上浮现出了坏笑。得意地说:“这个罪不好受啊!我俩要不是在电视台,说不定也得被拎过来出丑哩!”
新闻频道的同志们被他这句话弄的一脸的不好意思,然后又一脸的同情。
郭有亮撇了撇嘴,鼻子里喷了喷气,最后叮嘱说:“你们去准备吧……现在巡视组还在台里,光应付他们,我们俩就焦头烂额。所以,这期《电视问政》就拜托给你们了,一定要全力以赴,高质量地完成好!小柳,有问题可以随时直接跟我们汇报!”
柳天紫使劲儿点头,嘴里连连说:“一定一定!”
旁边的那海和孟成跟着小声附和。
黄江涛一脸失落。
……
吕东在得知宫仁突然生病住院、那海接替代总监的消息之后,很是吃惊。她没想到事情发展变化的这么快。她本来想,按照侯宝才提供的线索,找出那个神秘手机号码的使用人,砸实了宫仁陷害她的证据后,就去找郭有亮伸冤。现在宫仁突然病了,已经不是代总监了,她往下查的心劲儿一下泄了大半。郭有亮让那海接替代总监,显然是没有让她回去复职的打算。她的心情愈发变得沉重起来。
陈家山把掌握到的情况认真进行了梳理。他觉得宫仁的病很蹊跷。既不知道什么病,也不知道在哪个医院,手机关机,微信不回,而且侯宝才亲自到他华美小区的家去敲了门,家里也没人。整个人好像神秘消失了!显然,这是台里在有意封锁消息。背后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吕东听完,觉得分析得有道理。宫仁出事,跟他们接着往下调查不产生冲突,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只要找到了那个陷害诬告的人,不管那个人还在不在,活没活着,都不影响吕东到台里申诉。现在台里情况这么复杂,她想着把孟成叫出来,把最近做的这些事跟他说说,看看他能不能给什么建议。
陈家山点头表示同意。
吕东特意找了个饭店,请孟成和家山一块吃了顿饭。
刚一见面,孟成就长吁短叹,感慨世事难料。因为吕东约他吃饭的时候,他在电话里把宫仁生病和那海接任的情况简单说了,吕东“啊啊”着,装出是第一次听到的样子。这么做,也是不想尴尬,保护孟成“重大信息首要提供者”的地位。
倒上酒,上了菜,几个人开始慢慢聊起来。
吕东问孟成,宫仁的事,是不是台里下了命令,不让传播。孟成笑了笑,知道这里面的逻辑瞒不过吕东。他看了看家山,压低了声音,把叶书文来频道通告的过程描述了一番。
“如果是正常的生病,不应该这样啊?”吕东一脸疑惑。
“谁说不是呢!现在频道里各种猜测都有。《北江新闻》的人,宋春风他们,都去家里找过多少趟了,都是锁着门。说正打听他们家老人住哪儿呢!这么多年,老宫也没提过他家老人,知道的人很少。”孟成端起酒杯,冲着两人一举,抿了一口。
“这个事,台领导肯定最清楚,可以通过李秘书打听一下!”陈家山笑着出了个主意。
孟成眼睛一亮。没有接话。
“下面有什么计划?什么时候上班?老宫这一出事,你可是该回去了,这么缺人手!”孟成一脸的真诚。
“不知道郭有亮怎么想的……我这不正琢磨着,把背后操控的那个人找出来,然后就找台长谈去。”吕东停顿了一下,她想着把约谈侯宝才的情况告诉孟成,但又想到事先没给他通过气,不知这家伙会不会挑理。便放缓了节奏,等待合适的话题切入。
“不行我找个时间把侯宝才这老家伙叫出来,连哄带吓地让他交待了得了。反正现在宫仁也住院了,他还有啥可咋呼的!”孟成低着头,一边说一边吃。眼睛也不看两人。
这句话让吕东心里一暖。觉得这位昔日的老搭档还是很给力。于是用抱歉的口气说:“也没必要瞒你了,其实前一阵我已经跟侯宝才谈过了!当时你比较忙,就没惊动你!”
“哦?”孟成猛地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吕东,“问出啥来了?都说了吗?”
“说了!但是背后那个发短信的人他也不知道是谁。他们都以为是宫仁,但是宫仁就是不承认。我把那个电话号码要过来了。”吕东言简意赅,没有提陈家山偷录侯宝才视频的事,她不确定把这个说出来,孟成会是什么反应。更出于保护家山的考虑,她忍住了。
几杯酒下肚,孟成有些燥热。他解开了短袖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拽了拽衣领,坦着半个胸脯,端起酒杯跟吕、陈二人碰了一下,一口干了杯中酒。然后拿起筷子在桌面上一磕,一脸平静地问:“下面有什么计划?我能帮什么忙?”
“现在还没想好,也没什么要做的。我去查查这个号码原来登记的是谁的名。你就帮我注意着台里的情况,有什么动静告诉我就行!”
“行!”
“哎?那海上任后,有什么动作没有?”吕东笑着问。
“目前还没有。老那这个人挺低调,跟宫仁可不一样。别人都劝他去你那个办公室办公,人家就是不去。”
陈家山在旁边只管吃饭喝酒,给俩人倒茶。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
“我现在还折腾着回去,是不是不好啊?应该给人家那海一个机会。”吕东端起茶杯,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在座的两位男士都惊讶地抬头看她。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这是哪儿来的女人,仁爱大度到了幼稚的地步。
“你就没想过,背后操控的那个人还有可能是那海吗?”孟成好像很生气。
这句话让吕东和陈家山都吃了一惊。这确实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那海那样一个低调的人,虽然也是正式工,也有很深的身份等级观念,但凭这么多年的了解,这个人还不至于是个阴谋家吧?他们确实没有怀疑过那海。没有。不可能。简直不可思议。
“知人知面不知心!”孟成瞪着两个充满了疑惑的面孔,好像在教育他们,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你是不是已经掌握什么线索了?”陈家山试探着问。
“那倒还没有。”孟成低下了头,手里的筷子在碟子里的剩菜上戳弄着,“这个事,起因就是因为动了他们正式工的奶酪。背后给你使坏的,也只有他们这帮人,很简单的道理。”
吕东沉默了。她突然觉得需要重新审视这些问题。
“宫仁的事,如果有消息了,跟我说一声。”吕东有些走神地说。
“行!”
……
柳天紫下班回到家,李敢已经做好了晚饭。
不知从哪天起,两人的冷战结束了。李敢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和体贴。柳天紫没有多想,也不愿去多想。她觉得这个傻小子很可能是没找到什么证据,开始进行自责和忏悔了。生活就是一个苟且加一个苟且,能守住这风雨飘摇的温暖,已是不易。她不想再自寻烦恼。
李敢对天紫好像比以前更关心了。人也变得比原来稳重了。不再像以前,跟个巨婴一样,开幼稚的玩笑,穿衣打扮还需要天紫照顾。现在,他主动承包了大部分家务,接送儿子上下学都管,自己的事情基本自己都能搞定。不仅如此,他还经常询问天紫需要什么帮助。尤其在工作上,几乎每天都要问一句,电视台有没有什么新闻,今天在单位顺不顺利,开不开心。
天紫一直没有把宫仁住院,那海接任代总监的事告诉李敢。她怕说出来,李敢会埋怨她前面在宫仁身上的投资都白瞎了。现在那海是代总监了,总不能再去给那海送礼。
今天在台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很顺利,柳天紫心情大好。她从郭有亮那发光的眼神中看出来,台长应该对她的满意度不低。如果这次《电视问政》一举成功,那她当副总监的事,完全可以凭自己的努力搞定。什么代总监啊,总监啊,以后都不是她该放到眼里的层级了。郭有亮不是说了嘛,有事可以直接跟他汇报。这就是自己凭努力争取到的权利。只是还需要稳一些、步子迈得小一些。万一哪天自己真得直接去汇报了,赶上老头子心情不好,岂不麻烦?
那天,她听到这么一句话:政治上的规矩,可越级汇报,不可越级请示。她咂摸了半天,觉得这里面还真是大有学问。不知道自己将来能不能玩得转这些把戏。
吃完饭,儿子非要闹着在餐桌上写作业。李敢一边给儿子辅导,一边用余光观察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天紫。电视打到了没声,虽然屏幕上很热闹,但天紫那发呆的眼神显然是在想事情。她一会儿傻傻地笑,一会儿又眉头紧锁。李敢还没有张嘴,儿子李向东突然来了一句:“妈妈,你疯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
天紫半天才醒过神来,一脸羞涩地问:“我哭了吗?我什么时候哭了?”
“我是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和你的‘笑’比,皱着眉头的表情就好比在哭!”李向东振振有词,低着头写作业也不耽误他评价别人。
柳天紫没有动静了。
父子俩突然同时扭头看向客厅,发现他们关心的女人正用“中国游泳运动员傅园慧得知自己成绩后的表情包”看着他们。
“你小子已经会一心二用啦!明明低着头写作业,什么时候看见你妈又哭又笑了?”李敢故意板起脸,抬手在儿子头上摸了一把。
谁知柳天紫像风一般径直走过来,拍着李向东的肩膀,说:“儿子,你刚才说得话,不像一个四年级的小学生啊,简直让我刮目相看。嗯!这应该还是继承了我文学大师的基因。太牛了,都会用夸张的修辞手法描述了!行!以后你的作文我不用发愁了!”
李敢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说:“虎父无犬子啊!”
柳天紫转脸又用惊讶的表情看着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父亲。谁知这位父亲没有察觉,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出了餐厅。柳天紫好奇地跟了过来。
李敢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两条中华烟。见天紫进来,他往床上一放,说:“把这个给你们宫总吧,你提拔副总监少不了给上面这些人表示。”
柳天紫一下愣住了。下意识地说:“不用不用,以后不用给他们送了。”
“嗯?什么情况?你已经升了?成副总监了!?”李敢满脸狐疑,里面还夹杂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兴奋。
“没、还没有!”
“那为什么不送了!”李敢恢复了平静。
“给宫仁送没有用了!他也做不了主。”
“可不能这么说。他帮不了你,最起码不让他给你坏事。拿去……”
“哎呀,不用。我说了不用。”
“啧!你听我的没错。”李敢拿起烟就往天紫怀里塞。
“我说了没用!”天紫把烟又扔回床上,不耐烦地说,“我实话告诉你吧,宫仁已经不是代总监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没听你说啊!”
“时间不短了。没告诉你,是不想让你跟着心乱。”
“哦,天啊,怎么回事?他是提拔了,还是出啥事了?”
“说是病了!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什么病。也不知道住哪个医院。整个人像失踪了一样。也联系不上。”天紫一屁股坐到了床尾。席梦思床垫栽着她的身体上下颤了几颤。
李敢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身,也坐到了床的一侧,喃喃自语着说:“甭着急。这种事能藏多长时间。要么病好了出院,要么死在医院里,终究藏不住。”
柳天紫点了点头。
突然,她扭头看李敢。一个侧后方的角度,让李敢的脸部轮廓看起来异常冷峻。那张脸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像是丢了什么心爱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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