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宰执天下?雏凰威鸣!(2 / 2)
韩思远躬身一揖,从容道:
“臣提此议,不为己身,乃是为天子、为大周着想。若天子许臣此议,则臣自当告老还乡,退位让贤。”
群臣闻言,纷纷赞叹,都道韩相一片公心,不谋私利,乃是亘古罕有的贤相。
天子语气愈发飘渺:
“朕倒是小看了韩相,不意韩相竟有此等公心……”
“陛下能体察老臣一片苦心,老臣感恩不尽。”韩思远肃容正色,缓缓说道:“至于之后推举宰相的具体章程,老臣也草拟了一份方案,愿呈予陛下御览。”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份奏折。
“不必了。”天子淡淡道:“你的决议不错,但如何选拔真宰相,朕自有决断。日后的真宰相,既是要替天子治理天下,执天下权柄,岂能找几个候选,再由群臣来推举?自当由天子一言定夺!”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哗然。
天子一言定夺谁为宰相,那跟之前有什么区别?
宰相任免皆由天子,那岂不是仍要对天子俯首贴耳,如何能限制君权?
就这一个变动,韩相那番虚君实相的提议,就完全没有了意义。
若说此前,只为驳回天子立倪昆为国师之议,在天子无视大臣触陛而死,展现暴君之姿后,群臣心里还会动摇犹豫。
毕竟多一个名义上凌驾于百官之上的国师,虽令百官心中不爽,可严格说来,对百官利益暂时倒也没有太大影响,最多以后对国师敬而远之就是。
可是现在,韩相之议,可以说大大扩充了百官权柄——单一个推举选拔宰相之权,对所有五品以上的文武、伯爵以上的勋贵,都是莫大的利益。
而即使目前官阶还没到五品的六品、七品官,将来亦有希望得到这份权柄、利益。
更别说将来进政事堂,乃至宰执天下的前景。
权柄利益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与殿中每个人都息息相关,若天子否了,岂不是把他们即将到口的一块大肥肉硬生生夺走?
这让百官如何能忍?
又有韩思远操弄人心,群臣一时竟是皆忘了天子之前那冷酷无情的暴君之姿,群情激愤之下,人人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亢声争辩:
“陛下,臣不认同陛下所言!如此一来,只会选出只知一味阿谀媚上的佞相,岂能出现真正的贤相?更无法限制未来可能出现的昏君、暴君!”
“不错,臣以为韩相之议方为正论,数员大臣候选,天下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伯爵以上的王公勋贵共同推举,如此方能选出朝野上下、心服口服的宰相,如此方能助陛下调理阴阳,治理国政!”
“若陛下一言定夺,则宰相未必能服众。不能服众的宰相,如何压制百官,行使权柄?”
“陛下,韩相老成谋国,一片公心,其议乃是公论,满朝文武尽皆赞同。陛下勿要因一己之私,一意孤行!”
“陛下三思!臣等皆赞同韩相之议!”
“陛下,大周乃天子与士共天下!天子不顾士心,一意孤行,则天下谁来治理?”
“陛下如心脑,百官若手足。无手足辅佐,陛下如何将旨意传达各方?如何执行国政?”
“陛下……”
轰轰声浪,挟裹百官狂热意志,汇成一股可以摧毁人心的洪流,向着天子汹涌而来。
这一刻,天子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众议汹汹,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先帝当年,本就心慈手软,身体衰朽之后,又没有了足够的神凰血支撑体魄、意志,所以才扛不住这汹汹众意,所以才会一味妥协,纵有亲征大胜之威,却也连禁军都无力清洗。
可我凰玖不同。
我是初生的神凰,恰如旭日初升,焰力正盛。我更不像先帝那般心慈手软。
倪昆面对千军万马,枪林箭雨,亦能一往无前,朕今日只是面对一群腐朽无能的虫豸喷吐唾沫,又岂能畏惧退缩?
天变在即,区区虫豸,也想拖累神凰展翅高飞?
天子唇角微挑,脑海之中,回想着倪昆那面对千军万马时,依然孤傲如岳,一往无前的身影,瞳中焰光暴闪。
轰!
爆燃声中,一个神情最是亢奋,额头青筋暴起,满嘴唾沫横飞,抬手遥指着天子斥喝的文臣,七窍忽然喷出熊熊烈焰,刹那之间烈焰便已燃遍全身,整个人烧成一支人形火炬,仅仅发出一声变调的哀嚎,便于短短数息之内,烧成一小团灰白粉尘,飘落在地。
短短几息的神凰焰光,映亮了整个大殿,令殿中热得仿佛盛夏酷暑,亦令群情汹汹、唾沫横飞的文武百官、王公勋贵,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齐齐噤声,个个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瞪着天子。
当堂放火,烧死大臣?
这可跟坐视臣子死谏不同,这是妥妥的暴君之行,是与前朝大虞的暴戾龙帝们不相上下的暴行!
“户部侍郎吉万,以陈换新,盗卖国库存粮,贪腐数额巨大,其家人恃其权势,鱼肉乡里,在其家乡侵占民田二十余万亩,数百农户因之家破人亡、沦为佃奴……朕亲行刑诛,以正国法。其家产抄没,发还赔偿受害农户。男丁贬至南荒戍边,女眷充入教坊司为奴。”
天子冷声说着,又看向那位曾与韩相沟通,欲阻天子”乱命”的老王公:
“谨王,你家乃是随世祖中兴大周的老勋臣,更是皇家宗亲,与朕这一支虽已出了五服,但照辈份,朕也得叫你一声叔公。但亲王犯法,亦当与庶民同罪。
“不查之时,你是老成持重、于百官勋贵之中口碑极佳的宗亲王公。一查才知道,你究竟是何等人面兽心之辈!
“你于城郊建庄园,掳掠百姓家中良女,乃至京中末吏女子,以驯畜之法奴役凌虐,号美人犬,美人狐,乃至除其四肢,号美人枕……受害者数以百计!
“你的口碑,是因你以此招待与你沆瀣一气的无良官吏、勋贵,方得众人称赞。你之行径,丧尽天良,禽兽不如!当诛!”
瞳中焰光一闪,那老王公亦轰然爆燃,数息之间,就化为灰烬。
“谨王一支,宗室除名,满门抄斩!所有曾光顾谨王奴庄者,无论文武勋贵,皆斩!女眷发配边疆!”
天子冷声说着,又看向一个禁军武将。
那禁军武将脸色惨白,额头汗如泉涌,噗嗵一声跪倒在地:“陛下饶命,臣知罪!陛下饶命啊……”
“你也是宗亲出身,与谨王沆瀣一气,谨王的奴庄,你没少去光顾,你甚至还帮他掳过良家女子……你也该死!”
轰!
神焰火起,那武将也于数息之间,化为灰烬。
片刻功夫,文官、王公、武将各有一人,被天子放火烧死,还祸及家人,满门遭殃。
当堂刑诛,烧成灰烬,尸骨无存……
如此酷烈手段,令方才还群情汹汹的文武百官,个个脸色发白、汗流浃背,当天子视线扫来时,纷纷膝盖一软,噗嗵跪倒在地,瑟缩成一团,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韩思远心中暗叹。
满朝文武,皆是碌碌,本身意志太过软弱,纵有他操弄人心,也不过能将零变成一,勉强营造出一番汹汹声势。
可当天子不顾众议,顶住压力,一意孤行……
精神层面的威压,终究压不垮神凰的孤傲,反被神凰烈焰,将貌似狂热坚定的众志,一把火烧成灰烬。
“所以说,凡俗世界,有这样的天子,着实让权谋家头疼……好在,我也并非普通的权谋家……”
正悠然暗忖之时,天子视线,已落到韩思远身上:
“韩思远,你可知罪?”
韩思远微笑:
“臣一片公心。何罪之有?”
天子道:
“你次子韩惊涛,勾结叛匪,劫掠赈灾船队,谋刺大长公主;你长子韩擒龙,追随昭王犯上作乱,事败之后,开城纵北蛮入城,欲将昭城拱手献上……???..Com
“谋逆之罪,本就该诛连全族。你身为二韩之父,本就该受刑诛。念在你乃两朝老臣,朕给你留个体面。你自裁吧!”
韩思远摇头一叹:
“臣还是觉得,虚君实相,方为大周之福。陛下不肯纳谏,反当堂诛杀大臣、勋贵,甚至罗织罪名,欲加害老臣……实令老臣心寒齿冷。
“然,纵君上昏暴,老臣身为两朝丞相,蒙先帝大恩,当不惜此身,直刺当今之非,纠正君上恶行,致君于圣贤。”
“哦?”天子两眼微眯:“你要如何刺朕之非,纠朕之行?”
“陛下凌迫群臣,一意孤行,无非倚仗神凰火之威……”
韩思远背负双手,嘴角含笑,幽黯双眸直视天子:
“老臣想与陛下打个赌。老臣就站在这里,任陛下神凰火加身。若能烧死臣,则陛下自可为所欲为。若不能,则请陛下回宫休养,今后这国朝大政,由宰相执掌。不知陛下,可敢一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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