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NO.169:我活了谁死了(1 / 2)
他俯下身,好像会看不清楚我那般。我费力地想坐起来,他把我抱起来,让我靠在他怀里。
我低声道:“我不会死。阿尉,我知道我不会死。”
他握住我的手,声音有些嘶哑,道:“我知道。”
我道:“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就这样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治好我。”
他道:“嗯。”
我松了一口气,道:“说完了,心里舒服多了。阿尉我想睡一会儿。”
他道:“好。”
我闭上了眼睛。甚至听不出来,他的声音里,是不是带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哭腔。
也许那不是真的罢。他是不会哭的。他是我的阿尉,我亲爱的奶爹,即使我倒下去了,他也会强硬地站在我的身后,一定把我支起来,并照顾好我的儿子我的女儿。
一觉睡醒,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觉得身上舒服了很多。结果睁开眼,最先印入眼帘的,是身体周围多得像漫无边际的,魂母虫。
而我正睡在一个大阵里,身下不断有阴气灌入,养着那些魂母虫,也养着我体内的魂蛊。感觉有些冷。但身上又不痛了,让我觉得很舒服。
“醒了?”阿尉似乎一直守在我身边,此时便在萤光中探过头来,道,“你别怕,这是我让人从九黎送来的。这能稳住你体内的魂蛊,让它慢慢将桑虫蛊毁灭。”
我坐了起来,一眼望到不远处的大树,和树洞里的女子,不由得吓了一跳:“她……”
他道:“是,我把这语姜的尸身也带回来了。只有她在,魂母虫才能活下去。”
我惊道:“你公然搬了苗人的母祖,难道他们不会有怨言么?”
他低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阿语,你快点好起来。”
我点点头,试着顺了顺体内的灵力,发现确实好了很多。先前,我只觉得,我经脉之中,似乎有一团一团绿色的凝结物,不但闭塞,还很恶心。
桑虫蛊和魂蛊要在我体内大战。我能活下来的条件是魂蛊胜。但魂蛊极其畏惧桑虫蛊,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心理作用。我只能不停地鼓励这娃别怕。其实桑虫蛊只是一种平凡得不得了的虫蛊,但偏偏,是魂蛊的克星。
而,有魂蛊在,又不能用其他蛊虫,杀死桑虫蛊。
不过果然如我所料,那苗族神树和母祖尸身被抱了回来之后,景合就没再出现过。后来听说他一气之下入了禁制闭关,扬言千年不出。
我有点内疚。母对于他的意义,我明白。可是,我不想死。
因此只能加快速度,想要届时把神树,还有母的尸身,尽早还回去。
近日来,桑虫蛊在体内跳得越来越激烈。魂蛊几乎没有做出攻击,只是在魂母虫的作用下,慢慢的起着反应。当魂蛊振作一些的时候,桑虫蛊就畏得缩了起来,或是疯狂的骚动着。但魂蛊被桑虫吓着了,桑虫蛊又想趁胜追击,但是毕竟是卑贱的桑虫,即使母害怕它,它也不可能成为天神一般的魂蛊的对手。于是便多愚蠢的试探性攻击。
我的身体反应很剧烈,时不时有虫子的形状将皮表顶起来,在身躯上挪动。后来幺婆索性扒光了我的衣服,将我置于阵中,让我修生养息。不难受是不可能的,我时睡时醒。
幺婆低声对他道:“如今春日将至,一定要在那之前将桑虫杀死。不然到了春日,桑虫产下子蛊,便会麻烦很多。”
我道:“幺婆,你恨我么?”
闻言,在场的三个人包括我自己,都沉默了。在苗人心中,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呢?母准许的人,还是,夺走母的恶人?景合恨我。幺婆为我治蛊,到底有几分真心?
渐渐有威压开始弥漫。
我闭上了眼睛,神志有些昏暗,道:“算了罢阿尉,由她去。幺婆,你若是不愿意来,以后可以不来了。”
耳中默默地听着有人远去的声音。
他道:“阿语。”
我低声道:“到了这个地步,我能否活命,再也求不得别人了。你纵是一境之主,是我的丈夫,阿尉,若是实在不行,你将我的仙婴取出来,为我重塑肉身。”
我以为这就是朗多玛的预言。
他道:“阿语,你在好起来。”
我笑道:“是,我在好起来。现在别人我反而信不过。阿尉你出去罢,留我闭关。开春的时候你入关。若是我还活着,那我便是活下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幺婆和他自己的出入,反而会扰了我。因此道:“好,我留下人看守。”
我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他俯下身,冰冷的嘴唇上被吻了一吻。我怔住了,睁开眼。他没有多说,起了身,转身走了。
因魂蛊的悸动,和语姜尸身近在咫尺,我被动地感觉到许多她的,或者说,是我自己前世的记忆。当年蚩尤大王被砍下头颅,与尸身一埋在极东,一在极西。华夏九天的神们即使在他死后,对他依然颇为忌惮,只恐他死而复生再攻入华夏。可是在埋尸的时候,蚩尤大王的神骨不见了。
唯女姜和祝融知道,那神骨被祝融取走,藏在三万尺寒冰之下,想要炼化作为自己的神器,或是给自己提升修为。可是后来,那神骨在化去戾气之后,却又从祝融手中失踪了。
语姜也不知道在哪儿。
等我的身体稍微好了一些,我便站了起来,站在神树下,默默地和语姜相对。听说她是苗人的神女。苗地的王向来是女人,叫作母。她便是被她父亲立为母。蚩尤战功赫赫,虽未正名,但确实是蚩尤部落的领袖,被尊称为蚩尤大王。本来一山不容二虎,可是这对父女,却出奇的和谐。
相比其父的骁勇善战,语姜作为部落之母,是整个部落的骄傲。她美得惊人,本就是部落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而且她极其聪慧,部落的蛊婆,巫祀,都对她心甘情愿地臣服。她常常想,为什么苗神就要生活在肮脏的泥地里,而那些华夏九天之神,就能穿着丝绸,并把苗地划为夷狄?
后来她自爆而死,还庇佑了苗地千万年。传闻四方部落都有人前来祭祀母。而母总是在最危机的时刻为族人指明方向。
我望着她明秀的容颜,心想,语姜当真不是女姜。
“听说你总是能在最危机的时刻为族人指明方向,那现在你赠我魂蛊,又能否告诉我,我的方向在哪里?”
鬼使神差的,我盘腿坐了下来。现在我身上有一道一道的桑绿花纹,那是桑虫蛊试图扩散逃脱的痕迹,虽然让人舒服了很多,但使我丑如恶鬼。我想,母就是母,是苗人心目中的母祖。那既然如此,即使她转世之后又成了女姜,那也一定有属于母的那一部分魂灵留下。
来吧,语姜。勇敢一点,去面对你过往的历史,不要被一只小小的桑虫蛊打败。
我用华夏巫嗣的祭祀方法和她沟通,首先看到的,却是当日她自爆城墙之上,最后被敌人拖了下去,扒光衣服,挂在墙上的情景。
而且我隐隐感觉到一个讯息,顿时震惊了。苗母语姜,死的时候,竟然还是个处子!
难怪,对于尸身被悬于墙头之事,她这样怕,这样无法释怀……
那个画面,不停的在我脑海中回放,就像坏掉的老式录像机。语姜跳下城楼,自爆,身死。敌军人仰马翻,亡去大半。然后敌将,一个面容模糊的人,恨恨地跨在语姜的尸身上,甩了她好几个耳光,剥光了她的衣服,将她挂在城墙上示众。
无数男人,或仇恨,或鄙夷。但那些目光之后,都藏着深深的贪婪。
语姜怕得要命,她虚弱的仙婴就像一团泡影,还在尸身周围徘徊。不过谁也看不见她,她也挡不住自己的身子。
然后如此反复。
我一次一次地看,直到她的每一分恐惧都深深植入我心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我的经历传导给她。虽然一开始她爱的是蚩尤大王,让我有点恶寒。后来我发现,她是蚩尤大王的养女,被捡回来养的,并不是他亲生的。这和我还有奶爹的关系很像嘛。
而我现在就想让她知人事,不要太羞涩。虽然她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想想蚩尤大王,或许男人,不是那么可怕吧。
接下来一段精神的交流让我脸红心跳。我头皮发麻的跟她分享了我和我孩子他爹之间最私人的经验,顺便也触动了她和蚩尤大王之间的一些美好记忆。虽然他们没有到肌肤相亲那一步,不过也有过不少浪漫的回忆。百花丛中,那景色迷人的山涧里。征战归来的蚩尤大王,驾驭着神兽夔。他是第一勇士,她是完美的妖姬。
我耐心的捕捉蚩尤大王想跟她进一步的痕迹。但她烂漫如山花一般懵懂无知,蚩尤珍爱她,并没有逾越。看不出来,外表这样粗犷的汉子,竟是这么怜香惜玉之人。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虽然闭着眼,但我们的精神紧紧联系在一起。语姜生前不过是普通神女,死后她修炼了许久,渐渐的,与神树的元神合而为一,本来微不足道的一点点魂灵碎片被重新养全,恍如语姜新生。现在的她是苗地母祖之神,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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