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2）

001

“三郎，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狐仙吗？”

平安客栈里，苏长青正坐在床前，服侍他的叔父苏渐明喝药。

但喝到一半的时候，苏渐明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将手中的药碗放下，说出了这句让他感到非常意外的话。

苏长青愣了片刻，方才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叔父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然而，苏渐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表情略显严肃地开口说道：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到底信不信就好。”

苏长青刚开始，还以为苏渐明是在跟他聊闲话，但看他好像很认真的样子，不由微微皱起眉头，道：

“我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狐仙，但狐仙的传说，从上古之时，就一直被人们口耳相传，流传到现在。”

“还有不少，被改编成戏曲，搬到了舞台上面。”

“这世上，鲜有没来由的故事。”

“所以，我觉得狐仙的存在，应该是真的。”

“也许，它们就在我们的身边，像普通人一样，正常地生活着。”

“它们也有生老病死和七情六欲，说不定，现在戏台上传唱的那些狐仙故事，很有可能是它们的真实经历。”

“只不过，它们变幻成人的样子，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瞧不出来而已。”

说到这里，苏长青停下来，看了苏渐明一眼，随后有些好奇地开口问道：

“叔父呢，你相信这世上有狐仙的存在吗？”

闻言，苏渐明抬起头来，目光越过苏长青，望向窗外，神情忽然一下子变得黯然下来。

如此沉默了片刻，他方才开口回答道：

“大郎，雨好像停了，不如我们今晚就去看戏吧！”

“我听阿芳说，兰心园新排了一出戏，讲的就是狐仙的故事，非常叫座。”

“趁着我现在腿脚还能动弹，你带我去瞧瞧，是不是真的如她说得那样，有那么好看。”

苏长青没有想到，平日里一向对戏曲并不是很感兴趣的苏渐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来要去看戏。

他的心中，满是疑惑。

但看苏渐明这个样子，很明显并不打算跟他说明白。

而以苏长青对他的了解，他不想说的事情，除非他主动开口，否则，无论苏长青如何旁敲侧击，他都是不会说的。

想到这里，苏长青不由感到非常无奈，随即面露为难之色，道：

“叔父，外头刚刚下过大雨，寒气比较重，郎中说了，您的病受不得风寒，要不咱们还是等明天中午天气暖和一些再去吧？”

苏渐明淡淡摇头，道：

“就今天吧，我这把老骨头，已经半截埋在土里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又有什么区别，你就按我说的做吧！”

苏长青拗不过他，只好点头答应，道：

“那行，您先把这药喝了，我这就让牛叔去备车。”

说罢，苏长青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屋子。

……

夜凉如水，华灯初上。

下了一天大雨，街市上开始有行人出来走动。

有摆摊叫卖一些小吃的，有街头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此外，还有站在巷子里拉人卖肉的。

街市上，人群往来不绝，到处充满着烟火气息，非常热闹。

而此刻，在兰心园外，一辆马车正从远处缓缓驶来。

驾车的是一个老头，满头白发，约莫六十岁左右。

在他左边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嘴唇，就像是一条大虫黏在脸上一样，很是吓人。

他的名字，叫牛庆春，以前是在道上混的，后来老了，在平安客栈里找了一份车夫的差事，一干就是二十年。

至于车里坐着的，则是苏渐明和苏长青叔侄二人。

马车随后停在兰心园门口，苏长青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苏渐明，走下了马车。

兰心园里，好戏刚刚登场。

苏长青挑了一个靠前的位置，与苏渐明一起坐下来看戏。

这出戏的名字，叫《狐女青凤》，讲的是小狐女青凤，在没有修炼成人形的时候，因为贪图人间的繁华，从山里跑出来，不幸被一个猎人所抓，而就在她感到无比绝望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善良的书生，用一块祖传的玉佩，将她从猎人手中买下来，放走了她。

获救之后，青凤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悄悄尾随着书生回去，记住了他家的位置。

她知道书生家里贫困，便隔三差五地抓一些野鸡、野兔，偷偷放在他家门口。

有一次，书生生了一场大病，卧床不起，青凤急的不行，在山中四处寻找灵药，最终，冒着生命危险，从一头修炼多年的虎妖的洞穴里面，盗走了一株百年灵参，熬成汤药喂书生服食下去，书生的病这才痊愈。

青凤一直在暗中帮助着书生，好几次替他化险为夷，但书生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直到书生成家立业，生活稳定下来之后，她方才悄然离去，至此不再出世。

这个故事，并不算新鲜，甚至还有一些老套，不过，狐女的扮演者，是兰心园的当家花旦沈红芸，她出色的表演，给这出戏增色不少。

苏长青看完，并没有什么感触，但与他不同的是，从那个书生出现的那一刻起，苏渐明的眼睛，便再也没有从舞台上移开过。

尤其是最后一幕，看到狐女孤身只影，离开书生家里，三步一回头的时候，苏渐明眼中，更是饱含热泪。

苏长青还是第一次，看到是苏渐明这个样子，不由吓了一跳，当即面露担忧之色，轻声开口问道：

“叔父，你没事吧？”

听到苏长青叫他，苏渐明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拭眼角的泪水，随后方才开口说道：

“我没事，你去把伙计叫来，我想知道，这出戏是哪位先生写的！”

苏长青其实很想知道，苏渐明今天为何会突然表现得如此反常，但他还是忍住没有开口询问。

只是将兰心园的小厮叫来，给了他几个铜板，向他开口说道：

“这出戏排得还不错，你可知道，是哪位先生写的？”

拿到赏钱，那名小厮一脸欣喜，道：

“回苏三爷的话，这出戏是紫云斋的十三先生写的！”

“紫云斋在哪，离这里远不远？”

苏长青还没开口，便听到苏渐明略显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诧异地看了苏渐明一眼，但他只是看着兰心园的小厮，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名小厮，每天迎来送往，早已练就了一身看人眼色的本领，一看苏渐明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急着想要见人，便没有多问，直接开口说道：

“紫云斋就在芳草巷，离这里不远，走路过去，约莫两三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002

“叔父，这十三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您为何突然想要见他？”

马车里，苏长青终于忍不住，将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

苏渐明正端坐在车上闭目养神，闻声睁开双眼，神情略显复杂地看着苏长青，道：

“三郎，如果我说我见过狐仙，你相信吗？”

其实，在开口问出这个问题之前，苏长青心里就有这样的怀疑。

因为倘若不是这样，苏渐明就不会在看完戏的时候，有那么大的感触，还如此着急地想要去见，写这出戏的十三先生。

但是，怀疑是一回事，听到苏渐明亲口这么说，苏长青还是感到非常震惊，只见他脸色略微有些不安地开口说道：

“我自然是相信叔父的，但这样离奇的经历，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您说起过？”

苏渐明语气中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悲伤，向苏长青开口解释道：

“要不是今天心血来潮，突然想要看戏，我也不知道，原来，我竟然真的见过狐仙，而且与她，还离得那么近！”

闻言，苏长青不由感到更加意外，道：

“叔父的意思是，戏台上演的狐女报恩的故事，并非杜撰，而是您的亲身经历？”

苏渐明一脸惭愧的样子，道：

“不错，那书生的经历，的确与我有几分相似，我年轻的时候，其实也有过怀疑，但我万万没有想到，那狐女竟然在我背后，默默付出了这么多！”

“倘若舞台上演的故事，都是真的，那我可就太对不起她了！”

听到苏渐明这么说，苏长青心中，同样非常感慨，因为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一语成箴，在现实当中真的发生了。

而故事的主人公，居然还是他的亲叔叔，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苏长青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沉默了片刻，方才平复心情，接着对苏渐明开口说道：

“所以，叔父找这十三先生，是想要通过他，找到那个曾经帮助过你的女狐仙吗？”

苏渐明一脸感慨地开口说道：

“不错，这些年来，这件事情，一直都是我心中一个解不开的结。”

“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既然知道，人家暗地里偷偷帮了我这么多，再怎么说，也得跟她当面说一声谢谢才行！”

“真是苍天垂怜，在我临终之际，还能有幸再见恩公一命！”

……

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叔侄二人的对话，融入夜色当中，随风轻轻消散。

不知不觉中，夜已深了。

街道上，行人稀少。

安静得只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想到即将要见到传说中的狐仙，苏长青心中，颇为忐忑不安。

至于苏渐明，则是满怀期待。

叔侄二人，想法各不相同。

彼此都沉默着，不再说话。

很快，马车转入芳草巷，黑暗之中，隐约可见紫云斋的招牌。

但就在这时，令苏长青没有想到的是，晴空里一道无比粗壮的红色闪电，突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紫云斋的屋顶上面，直接将整座院子轰塌。

而在那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当中，似乎还夹杂着一道撕心裂肺的像是猫叫的声音。

黑暗之中，霎时间烟尘滚滚，平地升起一朵硕大的蘑菇云。

马匹受到惊吓，惶恐不安地上蹿下跳，弄得车厢左右摇摆，晃动个不停。

苏长青见状，慌忙用身体护住苏渐明，防止他有个什么磕碰，伤到了骨头。

而就在两人惊慌失措的时候，一声冷喝，突然从马车外面传了过来，原本还在晃动不止的车厢，顿时变得平稳下来。

就连马匹，也变得冷静了不少，不再疯狂跳动，只是发出几声不安的低鸣。

“掌柜的，你们没事吧？”

牛庆春苍老的脸庞，紧随其后出现在车帘后面。

只见他抬头看着车厢里的叔侄二人，目光之中，满是担忧之色。

“我没事，你还好吗，叔父？”

马车停下之后，苏长青顾不得检查自己的身体，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抬头望向身旁的苏渐明，看看他有没有被撞到。

苏渐明的身体，本就不好，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更是十分难受，但为了不让苏长青担心，他还是装作没事的样子，道：

“我还好，刚刚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好像听到了打雷的声音？”

见叔侄二人没事，牛庆春这才松了口气，随后有些后怕地开口说道：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马车才刚刚转进巷子里面，天上便突然落下一道赤雷，直接将紫云斋给炸没了！”

“天雷降罚，必有不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说着，牛庆春放下车帘，准备驱车离开。

但他才刚刚转身，还没来得及挥动缰绳的时候，苏渐明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等等，你们先在这里坐着，我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要是十三先生在里面，那就糟糕了！”

说罢，苏渐明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下车，苏长青见状，连忙把他拉回来，道：

“叔父，您腿脚不便，还是我去吧，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我跑起来更快一些！”

说完，也不等苏渐明回答，苏长青便直接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苏渐明见状，脸色不由一变，当即冲着苏长青开口喊道：

“三郎，那里危险，你快给我回来……”

然而，苏长青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向前走去。

苏渐明没有办法，只好对牛庆春开口说道：

“牛叔，快跟上去看看！”

003

下了马车之后，苏长青没有急着走进废墟之中。

而是在距离紫云斋还有七八米远的地方停下来，随后抬头望向天空，确认没有天雷继续落下，方才接着往前走去。

在他身后，牛庆春赶着马车，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苏渐明坐在马车上面，看着苏长青的眼神，带着几分担忧之色。

只见他神色略显紧张地开口说道：

“三郎，赶紧回到车上来，不要在那里待着！”

苏长青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道：

“叔父，您千万别下来，我看一下里面还有没有活人，马上就走！”

说罢，他便转身踏入废墟之中。

地面上，焦黑一片。

火光升腾，伴随着浓烟，直冲云天。

刚一靠近，便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苏长青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随后大声开口喊道：

“里面有人吗？”

“还有没有活着的？”

苏长青一边喊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踩着碎裂的砖瓦，走入坍塌的院子里面。

但紫云斋里，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回应。

苏长青扫视一圈，一个活人也没有看到，只好接着开口喊道：

“十三先生，你在里面吗？”

“还有喘气的没有？”

然而，院子里，依旧一点回应都没有。

苏长青见状，不由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不放心地继续在院子里翻找，以免有所遗漏，错过了救人的最佳时机。

但他几乎每一个地方都看过了，结果还是一个活人都没有看到。

而就在他正准备放弃离开的时候，不经意抬头间，忽然在一个犄角旮旯里，看到了一道极为微弱的闪光。

苏长青顺着光芒走过去，这才发现，发出亮光的，原来是一块雕刻着钟馗人像的墨绿色玉佩。

而在玉佩的旁边，还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猫，只见它正被压在一块大石头下面，浑身淌血，看着苏长青的眼神，充满绝望之色。

看到它这个样子，苏长青顿时心生怜悯，道：

“小白猫，你再坚持一下，我现在就救你出来！”

说罢，他便将玉佩收进怀里，随后伸出双手，将那块压在白猫身上的大石头搬开。

但就在他刚刚将白猫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穹顶之上，忽然闪过一道无比耀眼的赤色亮光，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紧跟着传入他的耳中。

苏长青下意识地抬头向天空望去，紧跟着，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脸色瞬间大变，立马抱紧怀中的白猫，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它，向旁边的空地猛扑过去。

轰隆！！！

一道粗壮无比的赤色闪电，与此同时，从天而降，裹挟着一股极为狂暴的毁灭之力，朝着苏长青当头笼罩而去！

苏长青躲闪不及，瞬间被雷电吞没，身上的衣衫，猛然间炸开，破开许多小洞，底下的皮肤，更是焦黑一片，如同龟裂的土地一般，裂开许多道伤痕。

一股无比巨大的疼痛，紧接着涌遍全身，苏长青当即疼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直接昏死过去。

而就在此危急时刻，在他怀里，那块墨绿色古玉，突然间闪过一道微光，包裹住他的身体。

苏长青身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并且迅速结痂掉落。

整个过程，不过就只有几个呼吸间的功夫，苏长青身体表面的皮肤，不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还如同新生的婴儿一般，粉嫩光滑，吹弹可破，完全没有刚刚被天雷击中的痕迹。

与此同时，那块墨绿色古玉，还在吸收雷电的力量，并且将其转化为一股温和的灵力，注入苏长青的身体之中，一遍又一遍，冲刷他体内的经脉。

苏长青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某种非常奇妙的变化，而对此，他本人一无所知。

在修复苏长青身体伤口的同时，那块墨绿色古玉，还分出部分能量，给它怀中的那只白猫疗伤。

白猫的意识，渐渐恢复清醒，看着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昏迷不醒的苏长青，碧绿色的眼珠，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三郎，你还好吗？”

“你可别吓我啊，我还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都怪我，要不是我执意要找十三先生，也不会害得你受到牵连，遭遇如此劫难！”

“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要不然，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哪里还有颜面去见你九泉之下的父母！”

苏渐明伤心欲绝的声音，随后不久，在苏长青耳边响了起来。

在他旁边，牛庆春同样面露焦急之色，后悔刚刚没能拦住苏长青，让他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