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1 / 2)
卢希宁来到火器营的大门边, 纳兰容若与曹寅都在值房,她遥遥与曹寅见礼,面对着纳兰容若微笑中隐含着焦急的目光, 给他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瞧见他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 卢希宁笑容更甚, 与他挥手道别, 走出门上了马车。
行墨很快驾着车离开, 她累得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了口气。
她其实懂康熙的意思。
她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过, 因此装得十分辛苦。康熙勉强能被称作正人君子, 既然已经答应不再传召她,她也就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他是一言九鼎的帝王,拥有绝对的权势, 他真要做些什么,她也不能反抗,因为她不是只有自己,还有家人儿子。
除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若如实告诉纳兰容若,不仅没有半点帮助,只能徒增他的烦恼。
曹寅瞧见卢希宁笑靥如花与纳兰容若道别,不由得斜睨着他,手肘碰了过去,打趣道:“马车都不见了,你得赶紧追上去,不然来不及。”
纳兰容若收回视线, 垂下眼帘掩去了心中的情绪, 笑笑没有说话。
曹寅习惯了纳兰容若的脾性, 没在意他的态度,转而低声说道:“过些时日圣驾就要前往蒙古,我打算跟皇上去告假。”
纳兰容若诧异看着他,问道:“为何?”
曹寅脸上浮起浓浓的喜悦,对他挤挤眼说道:“我也要做阿玛了,太医说怀孕前几个月得小心些,阿玛额涅都远在江宁,只有我留在京城,虽不缺奴才下人伺候,总得亲眼看着才放心。”
纳兰容若笑着道了恭喜,说道:“无妨,我会随着圣驾前行,你留在京城也不缺人手。”
曹寅朝他拱手作揖,笑着道:“有劳,你连着好几年跟着前去当差,今年怎么也该歇息一年,以后等你回来,我请你好好吃一场酒。”
纳兰容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女人生产辛苦,你好生留在京城照顾弟妹也好。”
曹寅与纳兰容若低声说笑了几句,康熙走了出来,他们忙跟上去随驾回了南苑。
寻着康熙空闲时,曹寅去到御书房拜见康熙,说了妻子怀孕,想今年告假之事。
康熙坐在御案后,垂眸看不清眼里的神色,没有否决也没有应下,许久之后,淡淡地道:“你下去吧。”
曹寅躬身告退,待出去之后才蓦地察觉,冷汗都快湿透了衣背。康熙寻常待曹家与他都很好,曾多次关心他的子嗣问题,没想到今日这般反常。
康熙靠在圈椅里,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无意识敲打着手边的白玉镇纸。
指尖冰凉,他顿了下,视线转向润白的玉石,仿佛被刺痛了双眼,抓起玉石砸了出去,“砰”地脆响声之后,玉石碎了一地。
梁九功听到声音,吓得浑身一机灵,赶紧转身进屋。
康熙眉眼间隐忍的痛苦一闪而过,厉声道:“滚!”
光洁可鉴的青石地面上,白色的碎玉尤其显眼。这是康熙最喜欢的一块镇纸,已经跟了他多年。梁九功心中大骇,连大气都不敢出,慌忙退了出去。
发泄之后,康熙并没有感到畅快多少,心头仍然似压着快巨石般透不过气。
那块镇纸,像极了卢希宁的脸,白皙温润。她的狡黠,专注,灵动,聪慧,比太阳还要灿烂的笑容,都在眼前一一浮现。
康熙知道她兴许在装傻,又盼着她不是在装傻,这样她就不懂他的意思,没有真正拒绝他。
曹寅提及的事,让康熙立刻想到了纳兰容若。现在并不想见到他,也不想点他随圣驾前去蒙古。
可他是皇帝,每个动作决定都会引起无数人的猜测。如果她也因此而惴惴不安,怕他找纳兰氏一族的麻烦呢?
她曾多次请求,不要治她的罪,兴许卢兴祖的事情,给她带来了太多的惊吓,迄今为止都没真正相信过他。
对卢兴祖的死,他从未感到愧疚后悔。可如果能重来一次,兴许会留下他的命。
现今他心底深处,最担心还是她会受影响。她的笑容那般明媚,如变成同他后宫的嫔妃般,不管是哭或者是笑都要矜持,小心拿捏着度,那又有什么意思?
康熙枯坐了许久,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哑声唤来梁九功,不动声色说道:“去给曹寅传话,让他留在京城,纳兰性德照常随驾前去蒙古。”
& nbsp;梁九功暗自松了口气,应下后要去传话,康熙看着地上的碎片,揉着眉心低声道:“把地上的碎片全部都捡起来,我还有用。”
梁九功恭敬应是,去外面叫来小太监去给曹寅传了话,拿了镊子与木匣进屋,亲自趴在地上将镇纸碎片一块不少拾起来,送到了康熙的手边。
康熙看着木匣,吩咐道:“去拿树胶来。”
梁九功很快送来了树胶,康熙摆摆手,他忙退了下去,到了门边飞快抬眼望去,康熙正拿着镊子,专心致志粘着碎玉。
怔忪之间,梁九功前后一思索,便想得清楚明白,眼睛酸涩不已。
他自小跟在康熙身边,他八岁登基到如今,埋头勤学苦读,从辅政大臣手中夺回权势亲政,从无一天懈怠过。也从无自己的喜好,一切都以江山社稷为重。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上心的人,可又.....
梁九功如老僧入定般守在屋外,直到太阳落山,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他鼓起勇气走进屋,恭敬地道:“皇上可要掌灯?”
康熙唔了声,梁九功忙拿着火折子,将屋里的灯盏点上,偷偷掀起眼皮望去,碎裂成一堆的玉,已经黏好了一小半。
梁九功点好灯,将康熙手边已经凉掉的茶水换成热茶,踌躇片刻后问道:“时辰不早,皇上可要传膳?”
康熙头也不抬,皱眉道:“不用,下去,没我传唤不得进来打扰!”
梁九功不敢多劝,轻手轻脚退到了屋外。直到月上中天,屋子里才传来了声音,他赶紧进屋肃立着等候吩咐。
康熙眉眼间尽是疲惫,拼好的镇纸摆在一旁,揉着眉心说道:“磨墨,将今日的功课习题拿来.....,不,换成以前卢氏送来的习题。”
梁九功顿了下,斟酌着劝道:“膳房备着点心饭菜,皇上先用些再忙可好?”
康熙抬眼看去,眼神冰冷,梁九功颓然垂下头,忙去将卢希宁以前写给康熙,已经装订成册的习题取了来。
厚厚的一本册子,康熙已经做了无数遍,他怕手上粘上的树胶污了册子,吩咐梁九功去打了热水来,仔细洗干净之后,才坐在御案后,温习着那些早已了然于心的公式。
直到天色将明,到了康熙平时起身的时辰,他合上册子舒展着身体,梁九功指挥着小太监宫女,捧着衣衫提着热水鱼贯而入。
偷偷打量着站在那里垂眸不知想着着什么的康熙,他无端觉着,不过一夜之间,康熙眉眼间,好似添了几分冷寂。
洗漱更衣用完早点之后,康熙也没歇息,骑马前去了八旗兵丁营巡查。
*
康熙算是说到做到,从这以后再也没传唤过卢希宁,就连请教学问的往来也由此中断,纳兰容若也终于放了心。
卢希宁留在庄子里没再出过门,每天除了带长生之外,就是读书学习以及编写启蒙教材。
她已经快写完,卢腾隆的两个儿子都与长生年纪差不多,她打算以后将三人放在一起,他们除了进学堂接受大清的教育之外,也要学习其他各科的知识。
日子一天天过去,康熙圣驾即将启程去蒙古草原,纳兰容若要随行,卢希宁与觉罗氏也准备回府。
太皇太后临行前办了筵席宴请宗室皇亲,觉罗氏与卢希宁也被请了去。
卢希宁本来想称病,太皇太后让人传话,说是还未见过长生,让觉罗氏把他也带上。
卢希宁不想又遇到康熙,考虑到长生实在是太皮实,想睡觉时前一定要先哭着找她,觉罗氏一人看不住。
筵席中全部是女眷,以后宫中还有无数的筵席,她总不能全部避开,想想便与觉罗氏一起前去了。
纳兰容若早上起来后,先去看了外面的天色,说道:“外面已经在飘着细雨,你等下多带几身衣衫,给那臭小子也多带几身,他尿湿了也好换。他人还小,太皇太后也不会计较他的规矩,说起来都算是额涅的亲戚,也没人会说些什么,你不要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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