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雪域之王(2 / 2)
搏杀不断。
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隙让图勒巫师休息,更不容他处理伤口。
自血盟开始,就只有打败所有人,亦或者死两种结局。这是最残忍的挑战,所有部族的勇士挑战一个人,拼尽一切力量去杀死他,而他在挑战中不能杀死任何一个人。
勇者与勇者厮杀,可以同归于尽,可以割开敌人的咽喉。
但血盟的开启者不可以!
他是要结束纷争的王者,而不是只知杀戮的武士——雪原的王者,要以他的强大和悲悯统治所有部族,他需展示他的凶悍,更要展示他的大格萨大悲悯——阿诺朵以格萨!宽恕你的敌人!宽恕你的对手!宽恕你的宿仇!
一道道身影被或砸、或摔、或扔,丢出赛武台。
高悬的斗篷上图腾一个挨一个,青铜的、黄金的、白银的、红玉的……一眼望过去,辉煌无比。大帐里越来越多部族勇士以刀柄敲击地面,高声喊道:“撒拉扎木!撒拉扎木!阿诺朵以格萨!”
撒拉扎木!万神见证!万神见证!
万神见证!只差最后一枚图腾!
咚。
突兀木王子抽出巨斧,踏上高台,脚步沉重如闷雷。
咚、咚、咚,几步踏下,身高近一丈,恍若赤铜巨人的突兀木王子骤然爆起,两柄青铜巨斧在半空中划出两道交错的可怖弘光。狂风在瞬间刮灭赛武台边的所有火把。巨斧在骤暗的瞬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倾斜。
铛——
图勒巫师的长刀挡下第一柄斧刃,昏暗中迸溅出长长一串流火,臂膀的肌肉骤然紧绷,又骤然爆发,将巨斧撞开后,俯身低伏,接踵而来的第二柄巨斧自头顶横划而过,大片栅木直接破碎。
木屑横飞。
咚咚咚,重鼓震动的耳膜,斧刃与长刀撞击人们的瞳孔,清蒙的流光与赤铜的斧光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巨网。人们简直能听见每一次正面相抗下,骨骼发出的爆响,突兀木如巨熊般嘶吼,咆哮。
一记重重的正面对抗。
两人同时退出长长一段距离,又同时冲向对方。
“怎么样?会、会赢吧?”许则勒紧张得几乎磕巴。阿玛沁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眉头几乎拧到一起,说不出一句话——许则勒是个文人,看不懂上边的局势,但在场的勇士都知道,突兀木王子打着是什么主意。
除了卑鄙再没有别的词来形容!
首巫不能击杀突兀木,却要将他击落赛武台,那只能选择硬碰硬。突兀木要的就是硬碰硬!苍狼部秉承兽神血脉,如传说中的巨人般高大,又以沉重的青铜巨斧为武器,每一次正面相抗,都会令首巫身上的伤再次裂开。
时间稍微一长,光流血就能要了首巫的命!
又一声正面相抗的巨响。
一柄巨斧劈进高台,几乎将整个高台劈成两半。
篝火燃烧。
图勒巫师站在台中,浑身是血,带出一道道猩红的痕迹,如同靛青和赤红的妖魔,在他身上扭曲、复活。他振开长刀,脊背的肌肉群,随他的呼吸,起伏收缩,反射火光,骤然虬结如铁!
原本汩汩涌出的鲜血骤然止住。
下一刻,图勒巫师反握长刀,俯身冲出,拉出一道长长的残影。
突兀木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图贡长刀到了面前。
铛铛铛,金铁撞击的暴鸣响成一片,突兀木脸上、脖颈的青筋可怕地暴起,仿佛随时都要爆炸,他暴怒地咆哮,想要轰开刀网,却被斧刀相撞时,对方刀上传来的恐怖的力量砸得步步后退。
“图勒!图勒!”所有部族几乎是发了疯在大吼。
一步!两步!
图勒巫师每一步踏出,坚硬的石台面就如蛛网般裂开一片。
三步!
扎西木、巴塔赤罕他们抽出弯刀,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图勒!图勒!万神见证的图勒!”
最后一步踏出,突兀木半条腿已经陷进破碎的石台边沿,即将被逼出赛武台的瞬间,他暴吼一声,忽然松开弯刀,直接往图勒巫师的长刀上撞去——不惜自己身死,也要让图勒的血盟功亏一篑!
血光崩溅。
仇薄灯猛地向前一步。
——在最后一刻生生侧转刀锋的图贡长刀,被突兀木撞击,直接切进图勒巫师自己的右肋。
血溅到图勒巫师的眉骨。
他面无表情,左臂屈肘,向下凶狠一砸。自以为十拿九稳的突兀木直到撞进高台底下的碎石堆里,脸上仍残留狰狞的疯狂。不等他挣扎起身,重新重回台上,扎西木、巴塔赤罕等人已经扑上去,一人一膝,将他死死在地上。
图勒巫师拔出切进右肋的长刀,斜垂指向地面。
血顺着他苍白的手背,流过冷锐的刀刃。
下一刻,靛青的妖魔与赤红的恶鬼,从他身上逃离,淡金的火焰冲天而起,照亮整个大帐。
四下一寂。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呼喊,淹没整个大帐,淹没整个圣雪山,如腾和塔尔的神龙撞开天空的雪云。
所有流淌雪原血脉的牧民,不论身处何方,全要听这震耳欲聋的呼喊——
万神见证!
古老的叙事长诗得到续写,伟大的英雄王出现超越他的后裔,雪域诞生了它从古至今从未有过的主宰——他同时统率萨满与武士,神秘的杜林古奥与神圣的血盟!
鼓点、呼啸、篝火。
所有武士一起高高举起弯刀,所有萨满一起深深拜伏。
热浪火光充斥满整个帐篷,淹没一切的欢呼呐喊中,图勒巫师取下斗篷,越过篝火与人群,走向站在他的阿尔兰。
火光照出图勒巫师年轻的脸庞,异域深邃的五官,骨骼起伏的明暗,显得无比鲜明。
那双银灰的眼眸始终落在仇薄灯身上。
仇薄灯忽然想起初见。
……雪狼王的尸体自高空砸下,神秘强大的雪域首领站在高高的山顶,逆着光,俯看他,镀银的鹿骨面具,只露出苍白的下颌,唇薄而冷。看不清神情,只觉是古老祭坛的鹰在注视闯入者。
尔后千百次,无尽的迷乱,却始终为这片圣山的雪注视。
一如今时今日,此刻此分。
视野一暗,肩膀一沉。
图勒巫师将缀满图腾徽章的斗篷披到仇薄灯肩上,在雁鹤衣暴怒的骂声,握住他的腰,将一把他抱起来。
火光照亮少年的眼睛,那眼里噙着泪水,也噙着明亮的笑。
图勒巫师沾血的手指按在仇薄灯细白的脖颈,摩挲。压下。亲吻。
又重又深。
——这是他唯一的战利品,唯一的所有物,唯一的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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