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欢喜娃(2 / 2)
侯爱泽、大野等铜分厂的高中同学,去胜利乡赶集,看电影,也要经过二机厂和三机厂同学的生产队,也爱约上他们一同前去。
侯爱泽生产队有个叫欢喜娃的半大小子,经常跟随知青一块凑热闹前往镇上赶集。
这欢喜娃带自己的玉米馍馍、嫩玉米给知青们吃,谁走累了还可以换着坐他的鸡公车。
欢喜娃虽然岁数不大,可也像老农一样抽叶子烟。烟杆叼着,拔几口烟,吧唧吧唧往地下吐痰,牙齿也熏得焦黄。经常卷了叶子烟硬叫侯爱泽抽,见侯爱泽被叶子烟呛得咳嗽他就笑得不行。
欢喜娃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最远就是到区上的大河坝里去看枪毙犯人。欢喜娃在大队小学读了几年书,这辈子接触过最了不起的人就是知青了。
不起的人必然使人感兴趣,欢喜娃就爱跟知青来往,时不时地给知青送点自家自留地种的蔬菜,过年杀猪他还请知青到家里吃杀猪菜。
有社员出谜语叫侯爱泽猜:一头带毛,一头溜光,一耸一耸冒白浆。
听这不像好话,侯爱泽显出尴尬样,一块干活的社员笑他。
欢喜娃把嘴巴凑侯爱泽耳朵边说:那是刷牙!
欢喜娃书读的少可爱动脑筋,拿着一角钱指着上面的中国人民银行几个字给侯爱泽说:你看看!钱上面都写了中国人民很(银)行!你说中国人民行不行!
人熟了,说话就比较放肆。
欢喜娃说侯爱泽多读那些年书也白读,现在还不是跟他一样修理地球。说到这些欢喜娃就得意,还讲:川大、农大还不如老子力气大!
欢喜娃还说,他要当皇帝就把那些只耍朋友不结婚的全给杀了!
这话侯爱泽还听其他社员说过,搞不清楚为什么对别人耍朋友不结婚,这与自己不相干的事那么在意。
一次欢喜娃觉得“历史”这个词很厉害,很深奥,指着天上的星星跟侯爱泽说:“这么多星星肯定都有他们的历史吧?”
侯爱泽无从回答。
有一次赶集路上欢喜娃说,我们国家这么发达,怎么不一人发个摩托车,屁屁屁屁……一下子就到街上去了,屁屁屁屁……一下子就回来了?
一行的知青都认为欢喜娃说话不着边际,是大白天做梦,就是过一百年,这么奢侈的事情也不会实现的。
侯爱泽嫌煤油灯不亮,也有图好玩的意思,把他爸以前拿到家里的老嘎斯灯要了。
到机电车间那每天用完的嘎斯桶里去找没化完的电石,要了几块别人在车间里偷的大块的电石,铁锤狠劲砸碎放广口瓶里封好,避免电石受潮化成灰。
回乡下,入夜叫来欢喜娃,到田里挖坑,放进电石,坑里撒尿,用泥把坑糊上,篾扦捅一小孔点燃,远远看去田里在冒火。
生产队社员看着稀奇,都来围观,感觉这知青干活不行,鬼名堂倒挺多。
化学课老师讲过,这电石叫碳化钙,与水发生反应产生乙炔气体,乙炔气体易燃,可用于氧焊。
电石和乙炔味刺鼻难闻,农民就说那味臭。
侯爱泽发现,农民把不好闻的味都笼统都叫臭味。
生产队开会,弄上电石灯,这灯可比煤油灯亮多了,老远看着以为是点上了电灯。
社员和小孩子看着很稀奇,队长和会计看了很高兴,叫老侯以后队上开会,都把这“飞鸡儿亮”的灯点上。
侯爱泽带欢喜娃到厂里玩了一次,带他到冶炼厂看了冶炼炉,到选矿厂看了选矿厂巨大的选矿机器。
选矿厂球磨机震耳欲聋的响动,把欢喜娃吓得朝后躲。
侯爱泽看着球磨机一堆堆废弃的大铁球,想起了上学时候把球磨机的大铁球,当作铅球用得的事。
欢喜娃从来没看过这些,开了眼界,高兴得很,暗暗下了决心,这辈子一定跳出农门当个工人。
侯爱泽招工起来,把瓦斯灯送给了欢喜娃。
几十年后,侯爱泽一行人旧地重访,见到了欢喜娃。
岁月把欢喜娃蹂躏得发疏齿落,一脸沟壑纵横,也没有娃的样儿了,可那脸上的笑容,依然还在,没有一点消减。
他当工人的梦想一辈子也没实现,却把他儿子送进了大学,进了工厂。
欢喜娃为自己有一个大学生儿子感到非常自豪。
可生产队的其他社员却多了几分嘲笑,说他当年老婆生了两个女儿,他硬要他老婆还生,不生下儿子不罢休。结果交不起计划生育罚款,家里的水缸被抬走,门板被卸下来拿走抵罚款。
好在欢喜娃如愿地有了幺儿,有几个村民没他幸运,交不起罚款还要生,就差把房子给扒了,到后来也没要着儿子。
以前男人叫“劳动力”,有劳动力是很牛掰的事;女人生孩子叫“生产”,原来不太重视“生产力”。
而今有劳动力等于零,关键得有生产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今不论是农村还是城市,男多女少,女孩子缺俏是不争的事实……
那年侯爱泽招工临走送的那个全铜的嘎斯灯,欢喜娃还完好无损地保留着。嘎斯灯擦得铮亮,上了油,一点都没生锈,他还拿出来给侯爱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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