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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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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处峡谷的公路边,蓝军的旗帜在飘舞,哨卡士兵盘查着过往的车辆。蓝军的一名中尉排长正在看地图,突然,机枪手高喊:“有情况!”“哗啦”一声,子弹顶上了膛。排长一把丢掉地图,持枪到沙袋跟前,所有战士各就各位。远处,一个红军列兵抱着军犬走过来。排长问旁边的:“是不是丢的那条军犬?”机枪手说:“好像是!这个家伙在干啥?”

“警告他,停止前进!”

“前面的兵听着,停止前进!否则我们要开枪射击了!”机枪手大喊。李二牛抱着狗,凯迪的四只爪子全都缠着纱布,听话地趴在李二牛的肩头。李二牛继续往前走。排长命令:“对着他上方,警告射击!注意,不要打人,尽量抓活的!”—“是!”机枪手一扣扳机—“嗒嗒嗒……”李二牛站在了不远处。排长躲在沙袋后:“立即放下武器,就地蹲下,双手抱头!这是最后的警告!”李二牛抱着狗:“班长,这条狗是你们蓝军的,俺还给你们!它受伤了,不能走了,需要治疗!”排长喊:“你以为你逃得出去吗?”李二牛停下脚步:“你们看上面!”排长抬头看山上,一惊,一个跪姿的狙击手正抵枪瞄准自己—是王艳兵。排长胸有成竹地说:“你们要搞什么?就一个狙击手,想干掉我一个排吗?”

“排长,你看你上面!”李二牛喊。排长再次抬头,另外一侧的山头上,何晨光手持狙击步枪跪姿瞄准着。李二牛摸出一颗手雷:“你再看俺身上。”蓝军们一惊。

排长气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李二牛说:“如果你们要抓俺,俺最多跟你们同归于尽,但是俺的两个战友会对你们点名射击。排长,你们千万别动。他们确实是精度速射的高手,你们只要一动,他们就开枪。俺敢说,半分钟之内,你们排就没什么活口了。他们在制高点,想跑也很容易,但是你们跑不掉。”排长问:“你想用你一个,换我们一个排?!”

“排长,俺没那意思,俺只是想还狗。当然,俺也希望你能放俺一条活路。”

排长思索着,李二牛弯身慢慢放下凯迪。凯迪卧在地上,看着李二牛。李二牛摸摸它的脑袋:“好狗,听话,别跟着俺。”凯迪呜咽了一声,李二牛的眼泪就下来了:“俺还得赶路,不能带着你了。你得去医院,知道不?”凯迪舔着李二牛的手,李二牛拍拍狗,站起身:“排长,打不打你决定。”

排长和他的士兵都目瞪口呆。王艳兵和何晨光冷峻瞄准着他们。双方对峙着。

“排长,咋办?”机枪手问。排长咬牙:“让他走。”

“排长?!”

“你蠢啊?咱们一个排的兄弟换他一个,划算吗?这帮小子有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排长气得不行。李二牛解开身上的炸药包,放在地上,举着遥控器慢慢后退。凯迪卧在地上,巴巴地望着他。“好狗,听话啊!”李二牛慢慢向后退去,凯迪不吭声。何晨光和王艳兵还持枪对着下面,官兵们谁都不敢动。李二牛退回到树林边,转身就跑,一眨眼就没了影。山上,何晨光和王艳兵几乎同时收枪,掉头就跑。排长惊魂未定地站在那儿,凯迪卧在地上,对着远处嗷嗷地叫。排长气急:“过去看看我们的军犬!”官兵们跳出沙袋,跑向军犬。一个兵拿起炸药包,飞奔着丢向一边。

2

“什么?!他们就这样把狗给还了?!”范天雷在指挥中心气得跺脚,陈善明苦笑。范天雷摘下帽子,一把砸在桌子上:“小兔崽子果然聪明,跟我玩这套!够狠!够毒辣!”

“五号,说实话,他们确实比我想的勇敢机智,多数的特战队员都未必比得上他们。你是想要他们吗?”陈善明说得真心实意。

“那是战争结束以后的事!现在还在打仗,难道你就认输了吗?!”

“没有,五号!”陈善明一声吼。

“你现在不治住他们,还想他们来了特种部队服你吗?”

“明白了,五号。现在我们怎么办?再把狗放出去?”

“他们对军犬已经有办法了,得用别的绝招才行。”—陈善明看着他,范天雷想了想,“军区科技部特种作战研究中心来试验过的反狙击手渗透卫星系统,效果怎么样?”

“还可以,只是还没在真正的山区野外实战中使用过。五号,这可是情报部特种作战科研中心的心肝宝贝啊!”

“告诉他们,有个难得的实战机会。”范天雷笑。陈善明问:“那么贵的东西,他们舍得吗?”范天雷一瞪眼:“科技部研究那玩意儿干什么?摆设吗?”陈善明唰地立正:“是,我明白了!”

野外陆航机场,一架直8B运输直升机缓慢降落。机场上,蓝军旗帜在飘舞,一列车队已经在旁边等待,范天雷和陈善明站在下面。舱门拉开,一个穿着07迷彩服的年轻女中尉出现在机舱口。范天雷上前握手:“小唐,就等你来了!”唐心怡笑了笑,敬礼:“参谋长好!”另一名女学员顾晓绿也跳下飞机,敬礼:“首长好!”

“参谋长,这是我们科研室新来的学员顾晓绿。”唐心怡介绍,又问:“参谋长,怎么这演习越搞越大了?听说你把军犬基地的宝贝都拉来了,现在又把我给拽来了!”范天雷说:“演习嘛,就是不流血的战争。为了战争的胜利,不得不调动所有的优势资源。实不相瞒,我遇到了难题。”唐心怡笑着问:“哦?鼎鼎有名的狼牙特战旅参谋长,无所不能的范天雷同志,也会遇到难题?”范天雷毫不避讳地说道:“对。我遇到了一个厉害的狙击小组,军犬都对付不了。所以,就把你们给请来了。”

“不会吧?!你这样的老狙击手,还会被他们给难住?”唐心怡诧异。

“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是值得高兴的事。走吧,路上说。”范天雷转身要走。

“哎,得帮我搬一下东西啊!我自己可拿不了!”旁边的顾晓绿指了指直升机。

“早就准备好了!”陈善明一挥手,苗狼跟几个兵蹿上直升机开始搬东西。随后车队出发,掀起漫天尘土。

阳光包裹着密林,除了沙沙的脚步声,四周一片安静。王艳兵担任尖兵,小心翼翼地来到山林边缘,前方是一片沼泽地。何晨光和李二牛停下,警觉地察看着四周。

“怎么了?”何晨光走过来。王艳兵看着前面的沼泽地:“没路了。”

“天爷啊!这么大一片沼泽地啊!”李二牛也过来了。

何晨光拿出地图,仔细看:“通过这片沼泽地,我们就可以接近蓝军司令部了。”

“不是吧?你没看过那苏联老电影吗?《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我们走进去,闹不好就出不来了。”王艳兵一惊。何晨光也很着急,左右看看。远处公路上,有蓝军的车队和部队来回穿梭。何晨光说:“但我们确实没路可走了。”李二牛指了指面前的沼泽:“从这儿走?”何晨光有些着急:“我们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所有能走的路都被蓝军堵死了。”

“那也不能从这儿走啊!这进去要是出了事,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何晨光焦灼地思考着,王艳兵看他还盯着前面:“你……不是还在琢磨这事儿吧?!我跟你说,此路肯定不通!咱们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除了这条路,确实没路可走了。”何晨光看着前面的一片沼泽。王艳兵一口否决:“不行,太危险了!”李二牛也有点儿胆怯。何晨光坚定地说:“我们从这儿走。”王艳兵立马起身:“要走你自己走!我肯定不走!”何晨光看着他:“如果这是战争中,你会不走吗?”王艳兵低吼:“你也说了‘如果’!这不是真的战争!你傻了吗?!”何晨光的目光更加坚定:“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

“何晨光,完成任务归完成任务,也不至于眼睁睁去送死吧?!”王艳兵还劝。

“我们只有这条路可走!”

“别逗了!”王艳兵一笑,“你又不是干部,又不是班长!看见没?都一样—一道杠!你说的就是命令吗?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我不走!”

“你们俩别吵了,有话好好说!”李二牛不知道该听谁的。

“好吧,那我们各走各的。”何晨光起身拿出砍刀,砍断一根粗一点的树枝,迈步向沼泽地走去。王艳兵拉了一把,没拉住:“喂喂喂!你还真去啊!你疯了吧?!”何晨光不说话,继续往前走。李二牛傻了。何晨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进去了,王艳兵急得乱跳:“哎呀!我怎么说你啊?!何晨光,你回来,回来!我不是那意思,咱们有话好商量!”何晨光头也没回,继续坚定地往前走。李二牛看着王艳兵:“咱咋办?”

“还能咋办?走啊!难道真看着他去送死啊?”王艳兵拿出砍刀。两人正准备砍树枝,这时候,远处有追兵的声音传来:“在那边!快追!”王艳兵和李二牛傻眼了。王艳兵反应过来,大喊:“快闪!”何晨光唰地卧倒在沼泽地的芦苇丛中,王艳兵跟李二牛掉头就跑,追兵哗啦啦地跑过来。何晨光埋着头,藏在沼泽里面。追兵追着跑远的两人,枪声断断续续。过了几分钟,何晨光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两只眼睛黑白分明,满脸都是泥巴,心急如焚。他左右看看,没别的办法了,一咬牙,站起身往沼泽地深处走去。

3

蓝军指挥中心处,卫星设备已经架设好了,唐心怡和顾晓绿正忙着调试,她们的左臂上贴着蓝军臂章。范天雷看着大屏幕:“你们上次来的时候,我在带队出任务。你们这个系统是什么原理?”唐心怡走过来说:“参谋长,其实很简单。这套反狙击手渗透卫星系统,是把原有的侦察卫星、无人机和固定移动等战场即时传输和热成像等侦察手段整合起来,使之成为一个完整的侦察体系。其实不光是反狙击手,对特种部队的渗透也是有针对性的。蓝军的车辆和士兵都携带有敌我识别系统,在卫星监控的战区内,不携带敌我识别系统的武装人员,就会被标注为危险信号。”

“可以有效识别是否携带武器?这是什么原理?”陈善明问。唐心怡笑笑,说:“那我就不好说了。”陈善明笑笑,说:“我明白,问多了。不好意思,唐工。”

“主要是通过热成像吗?”范天雷问。

“对。只要是有生命的物体都会发热,而车辆、战机、船舶等交通工具,一旦发动,也会发热。可以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逃脱这套系统的绝对监控。”

范天雷思索着,唐心怡问他:“怎么?您不信吗?”

“我不是不信。小唐,只是经验告诉我,凡事没有绝对。尤其是狙击手敌后作战,采取的战略战术千变万化。技术侦察只能是侦察手段中的一种,很难说‘绝对’两个字。”

“那就试试看了,参谋长。”唐心怡大方地一笑。范天雷也笑道:“好,试试看。”

唐心怡回到设备前:“开启系统。”顾晓绿十指翻飞,熟练地操作着,屏幕上开始出现变化。几秒钟后,整个战区的地形地貌三维图出现在大屏幕上,有带光标的亮点在不断移动。唐心怡介绍:“这些带光标的亮点,就是演习开始前,我军绑缚在身上的敌我识别系统。”范天雷的眼一亮,指着屏幕:“这两个呢?”屏幕上,两个没有带光标的亮点在山地间移动。

“嗯?敌军!”唐心怡定睛一看。范天雷一吼:“还等什么?!”

“是!突击队登机!”陈善明转身去了,正看新鲜的苗狼等突击队员立刻拿起自己的武器装备出发。唐心怡笑道:“怎么样,参谋长?”范天雷忧心忡忡:“为什么是两个?有没有可能遗漏?”唐心怡肯定地说:“怎么可能呢?只要是发热的人和物体,都不可能躲避。”

“我的情报是,有三个红军狙击手。”范天雷面无表情。

“三个?”唐心怡盯着大屏幕寻找。

“在找到这第三个红军狙击手以前,我还是睡不着觉。”范天雷说。

“难道他的身体不发热吗?”唐心怡疑惑地看着他。

沼泽地里,何晨光满身泥泞,咬着牙,拿着一根粗树枝在探路。他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脚踏错,陷了进去。他整个身体都被一层泥巴紧紧包裹着,看上去像一个兵马俑,只有狙击步枪被他小心地用枪衣裹着。

夜色笼罩下,王艳兵跟李二牛精疲力竭地在山地里小心前进。李二牛喘着粗气:“也不知道何晨光到底咋样了……”王艳兵发狠地说:“他死不了!”

“自己的战友,你一点儿也不关心!还说这种话!”李二牛白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我这是相信他!”王艳兵拨开一根树枝。

“相信他啥啊?他不是肉做的?”李二牛见不得他这样。

“是,但是他比我以前想的要强悍得多。”王艳兵说。

“咦!这是你说的话吗?”李二牛不相信。王艳兵说:“是我说的。我说他死不了,是基于我对他的了解。他既然选择走沼泽地,肯定是有那份自信的。”

“那你为啥不肯走呢?”李二牛纳闷儿地问。王艳兵站住了,片刻:“因为我没那份自信。”李二牛傻了。王艳兵转头看他:“很奇怪是吗?在你眼里,我跟他就是对手。”

“对,俺没想到你会这么想。”李二牛笑笑。王艳兵说:“其实,最了解一个人的,可能就是他的对手。因为只有他的对手,才会天天琢磨他,无论是优势还是弱点。”

“他的弱点是啥?”李二牛刨根问底。

“还不知道……”突然,王艳兵停住脚步。“咋了?”李二牛开始紧张。王艳兵慢慢地转过脸,看着面前的丛林。李二牛也看,但啥也没看见:“咋了?”

“有人。”王艳兵握紧了狙击步枪。李二牛伸了伸脖子:“在哪儿呢?”

王艳兵伸出枪杆,慢慢挑开面前的杂草—黑暗中,露出一双眼睛,冒着贼光;接着就是一张迷彩大脸,露出一嘴白牙。陈善明高喊:“动手!”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特战队员们就从四面八方噌噌地蹿了出来,两人挣扎着奋力搏斗。

大网收拢起来,两个人被吊在了半空中,徒劳地挣扎着。陈善明慢慢走过来,看着两个人的脸坏笑:“不容易啊!列兵,抓你们真不容易!我们这群老杆子,这次真的是见世面了!”

“首长,要不这样,你算俺们阵亡吧!俺不想被俘!”李二牛不识趣地讲条件。陈善明站在下面:“有那么好的事吗?”王艳兵悄悄地摸手雷,陈善明举起步枪,挡住他的手:“别摸了。在我眼皮底下,你还耍得了花招吗?”王艳兵问:“首长,怎么发现我们的?”

“想知道吗?”

“报告,想!”

陈善明笑笑,说道:“就不告诉你!带走!”

4

王艳兵和李二牛被关在蓝军指挥中心的审讯室里,苗狼看着两人:“还有一个呢,在哪儿?”两个人都不说话,苗狼威胁道:“是不是想吃苦头?”

观察室里,范天雷看着监视器的屏幕。陈善明说:“五号,我喜欢这俩小子!你不进去见见他们吗?”范天雷看着屏幕里一脸倔强的俩小子:“现在见不太好,拔苗助长了。让他们再长长吧。”陈善明说:“第三个兵跟他们分开了?我们将所有可能的路都封锁了,他是怎么过来的?”范天雷说:“我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他为什么不发热呢?”

“不发热?”

“只有死人才会没有热量。”范天雷皱着眉。

“你不会说他死了吧?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兵!”陈善明打了一个冷战。

“他命没那么短。”

陈善明不明白。范天雷笑道:“我们以前是怎么欺骗敌人的热成像的?”

“全身抹满泥巴,阻止热量传出!”陈善明脱口而出。

“对,他就是用这个办法!”

“但是他怎么知道,我们使用了热成像的方法侦察呢?”

范天雷长出一口气:“我真笨—沼泽地!”

“穿越沼泽地?!他一个人?!”陈善明一惊。范天雷腾地站起身,出去了。唐心怡还在大屏幕前寻找,范天雷大步进来:“你的系统有缺陷!”唐心怡抬头:“什么缺陷?”

“狙击手可以欺骗你的侦察设备,达到无形渗透的效果!”

“怎么可能?参谋长,你没开玩笑吧?”

“狙击手可以做到身体不发热!”范天雷说。顾晓绿立刻否认:“不可能!只要是哺乳动物,身体就会有热量!难道狙击手是单细胞动物吗?”

“如果用泥巴裹满全身呢?”范天雷看着她。唐心怡一愣。

“过去在前线作战,敌人刚刚装备热成像的时候,我们就采用了这个办法。可惜,这些年来我也被所谓的高科技所迷惑,忘记了最原始的办法恰恰是最有效的办法。”

“你是说红军漏网的狙击手,浑身裹满了泥巴?”唐心怡有些不相信。范天雷肯定地说:“对!”唐心怡说:“参谋长,你不是开玩笑吧?现在山区的气温起码比平原低五度,如果浑身裹满泥巴,会冻死人的!狙击手受得了吗?”

“狙击手不畏惧任何寒冷。”范天雷语气坚定。

“难道狙击手是超人吗?!”

“不是!”范天雷看着大屏幕,“是狙击手。”

唐心怡目瞪口呆,片刻:“我没搞懂你的逻辑,参谋长。”

“你还是不了解狙击手。虽然你一直在针对狙击作战搞科研,但是你欠缺的还很多。小唐,我希望你能真的去了解狙击手,不光是看教材和战例,而是了解狙击手的精神世界。技术侦察要对付的,不是冷冰冰的机器,而是有思想的活人!”

“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以前,我不会怀疑我的技术侦察设备!我不相信在这样的温度下,还会有人这样骗过技术侦察!”唐心怡不甘心。

“你会相信的。我现在要去抓人了,你要不要一起去?”范天雷转头问她。

“好!我倒要见识见识,什么是所谓的狙击手!”见范天雷转身就走,唐心怡紧跟上去。

5

沼泽岸边,满身泥泞的何晨光慢慢地爬出来。他嘴唇发紫,浑身跟打摆子一样战栗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取暖。他拖着狙击步枪的枪衣—枪衣上面也裹满了泥巴,艰难地往前爬。前面传来一阵狗叫声,何晨光无助地抬起头。不远处,数把强光手电来回扫射着。何晨光咳嗽着,想躲避,却没有力气,浑身打战。突然,一束手电强光笼罩住他。何晨光的眼被强光所刺,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只能看见前面一闪一闪的,特战队员的身影若隐若现。

“好像在水里!”有人高喊,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在这里……”

“他在打摆子……卫生员……卫生员快来……”

何晨光哆嗦着手,去抓手雷。数名特战队员围上来,抓住了他。何晨光被抬了起来,他努力伸手去抓枪,枪也被一把夺走了。何晨光无助地看着,眼前一黑,晕倒了。

直升机腾空而起,灯光划破夜空,将天幕划开一道鱼肚白的口子。机舱里,何晨光仍昏迷着,脸上的泥巴已经掉了不少。范天雷默默地看着他,很心疼。唐心怡看着这个兵,也很震惊。陈善明、苗狼和几个老士官默默地看着何晨光那张熟悉的脸。

“我还以为是真的……”苗狼有些哽咽。陈善明声音低沉:“我也是。”苗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我还想,他怎么变年轻了呢……”陈善明问:“五号,你早就知道?”

“是我把他招进部队的。”范天雷心疼地替何晨光擦掉身上的泥巴。

“五号,说实话,你太残忍了。”范天雷看他,陈善明毫不畏惧,“你不仅对他残忍,也对我们老哥几个太残忍了!”

“你们忘记他了吗?”范天雷平静地问。苗狼眼里含着眼泪,几个老士官偷偷地在抹泪。陈善明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可能呢?是他手把手教会我打枪的!可是……这是他的独生子啊!”范天雷淡淡地说:“有些人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以后要干什么,就好像俄罗斯的哥萨克,男子汉生来就是要当兵的。他也一样—生来就是当兵的,就是祖国的狙击手。”陈善明默默地注视着何晨光。范天雷神情坚定:“他会成长起来的。”所有人都沉默,看着昏迷不醒的何晨光。直升机在夜空中飞翔,天色逐渐泛白。

6

清晨,八一军旗和蓝军旗帜在指挥中心上空飘舞。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四周哨兵林立,戒备森严。坦克、步战车、高机停在空地上,有一种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氛。战俘营,龚箭站在铁丝网前想着什么,其他战士都沮丧地坐在后面。王艳兵跟李二牛也坐在里面,看着他的背影。李二牛低声说:“指导员一晚上都没说话,咱们真的让他失望了。”王艳兵看着那个背影:“他还怀着希望。”李二牛好奇地问:“咋?”王艳兵说:“何晨光还在外面。”

远处有巨大的轰鸣声传来,一架直升机从空中降落。龚箭看着,皱了皱眉。老黑说:“不会是抓住了何晨光吧?”特战队员和卫生员跳下直升机,抬着担架向诊所飞跑。所有人都呆住了—担架上躺着昏迷的何晨光!

“完了,全完了……”李二牛沮丧地说。

“最后的希望也没了……”王艳兵看见龚箭眼里的希望消失了。

急救室里一片忙碌。

“生命体温正在恢复正常。”

“注射强心针。”

……

病床上,何晨光慢慢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他翕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心跳仪上显示心跳渐趋平稳。护士惊喜:“醒了!他醒了!”何晨光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何晨光再次睁开眼,范天雷的一张大脸在跟前:“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何晨光翕动着嘴唇,艰难地说:“我……输了……”

“不重要了。”范天雷说。何晨光说不出话,很难过。范天雷看着他:“你已经很厉害了,你战胜了我所有的追踪手段。如果不是突发奇想,我也抓不住你。”

“神枪手四连……输了……”何晨光看着他。范天雷不说话,何晨光哽咽着:“我的连队……”范天雷在他肩上重重一捏:“好孩子,别多想。胜败乃兵家常事,天底下没有常胜不败的军队。神枪手四连锐气太盛,受点儿挫折也是好事。好好休息,你受苦了。演习还没结束,我还要去忙。等演习结束以后,我来看你。”范天雷拍拍何晨光的脸,转身走了。何晨光看了看范天雷离去的背影,闭上眼睛。旁边一个身影慢慢走向他,何晨光睁开眼—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中尉。

唐心怡诧异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何晨光没说话。唐心怡盯着他:“你不知道你差点儿死了吗?”何晨光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还是没说话。

“你叫什么?”唐心怡问。

“对不起,中尉。在演习没有结束以前,我不能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唐心怡看看自己的蓝军臂章,一把撕了下来。何晨光急道:“你这是干什么?撕掉臂章,就是退出演习啊!”唐心怡手一背:“我本来就是局外人。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到这样欺骗热成像侦察设备的?”

“热成像?”

“对,只要你有热量,我就可以追踪到你。”唐心怡说。何晨光苦笑,没说话。唐心怡看着他:“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能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回答我。你真的不怕冷吗?”唐心怡不甘心。何晨光索性两眼一闭,不再说话。唐心怡走近了:“你是一块木头吗?”何晨光微微睁眼—看见了唐心怡腰上别着的手枪。唐心怡靠近他:“说话啊!”何晨光突然睁开眼,唐心怡吓了一跳。何晨光右手猛地出手,一把拔出唐心怡的手枪。唐心怡还没叫出来,就被何晨光捂住了嘴。何晨光低声说:“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唐心怡惊恐地瞪大了眼。何晨光不敢撒手:“演习还在继续,对不起。你不要喊,我放开你。”唐心怡惊恐地点点头,何晨光慢慢松手。唐心怡突然一脚踢飞了何晨光手里的枪,动作干脆利落。何晨光一愣。唐心怡再一脚踢飞何晨光,冷峻地摆好格斗姿势:“你以为,我是穿军装的花瓶吗?”

何晨光刚站起来,唐心怡又冲上来,动作果断干练,把何晨光打了个措手不及。何晨光被迫左右遮挡,躲开唐心怡的进攻:“再打我就还手了啊!”唐心怡再次上来:“怕你不成?!”何晨光猛地出手,唐心怡就落了下风。何晨光按住唐心怡,顺手抄起桌上的手术剪,猛地扎下去—手术剪在唐心怡的眼球上方停住了。唐心怡瞪着大眼睛,惊魂未定。何晨光喘着粗气。唐心怡还没反应过来,何晨光的手术剪敏捷地在她脖子上滑过:“你牺牲了!”

“啊?!”唐心怡没回过神来。何晨光笑道:“你是干部,不要耍赖!”他松开唐心怡。唐心怡怒视着他。何晨光的额头还冒着冷汗,不时地打战,仍坚持着:“脱衣服。”唐心怡吓了一跳:“你说什么?!”何晨光没看她,解自己的衣服扣子:“脱衣服,你已经是死人了。非要我动手脱吗?”唐心怡惊恐道:“你居然耍流氓?!”何晨光不断地冒着冷汗,他努力扶墙站稳:“你自己不脱,我就要动手了!”唐心怡一脸惊恐,抓住自己的衣领捂得紧紧的。

7

救护所门口,何晨光一身迷彩服,压低帽檐走出门。身边来来往往的蓝军士兵,竟没人发现他。房间里,唐心怡只穿着T恤衫和短裤,手脚都被绑住,嘴里塞着毛巾,躺在床上呜呜叫。何晨光压低帽檐,穿行在蓝军司令部。一路上,不时有军衔比他低的官兵跟他敬礼。何晨光随手还礼,脸上都是汗—不是吓的,是冷的。

一辆步战车从戒备森严的战俘营开过,何晨光左右看看,走过去,被上等兵军衔的哨兵拦住了:“首长,请出示特别通行证。”

“特别通行证?”

“是。上级的命令,要进入战俘营,必须出示特别通行证。”

“哦,这样啊,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听说神枪手四连的都被抓来了?”何晨光往里看了看。哨兵笑道:“是,好多干部来看了,说难得一见,神枪手四连终于被打败了!”

“对啊,我就在铁丝网外面看看热闹。”

“好的,只要您不过警戒线。首长,您满头是虚汗,发烧了吗?”哨兵看了看他,问道。“没事,刚从救护所抓药出来。谢谢啊,班长。”何晨光冲口而出,哨兵一愣。说漏了嘴—何晨光意识到,赶紧改口笑笑,说道:“小同志,难道以后不想做班长吗?我跟你们连长可是军校的师兄弟!你很认真,我记住你了!”哨兵激动地一个立正:“谢谢首长!”何晨光拍拍他的脸:“班长,记住我。”哨兵站得更直了:“是,忘不了!”

何晨光咳嗽着,走向铁丝网。龚箭冷冷地看着这个走来的中尉。老黑头也没抬:“又是来看西洋景的!神枪手四连这次更出名了!战俘营都成动物园了。”王艳兵玩着手里的扑克:“再这样,我就要卖票了!一张五毛!出,二牛,该你了。”李二牛没动,仔细地看着那个走来的中尉,拉拉王艳兵:“不对!”王艳兵不耐烦:“什么不对?”

“你自己看!”

王艳兵回头,呆住了—走到铁丝网跟前的何晨光慢慢抬起头,注视着里面的龚箭和兄弟们。龚箭也瞪大了眼。李二牛高兴极了,想喊,被王艳兵一把捂住嘴:“别出声!他好不容易才混进来!”李二牛克制住,眼神里都是激动。老黑使了个眼色,站起来的战士们又若无其事地坐下了,但眼睛都看着何晨光。何晨光擦了擦脸上的冷汗,龚箭咬着牙,欣慰地点点头。在蓝军的心脏,红军的漏网之鱼跟被俘的红军官兵们就这样对视着,默默无语。

何晨光看看四周:“神枪手四连,狭路相逢勇者胜?”龚箭稳住,平静道:“对,难道你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吗?”何晨光看着龚箭:“没有。”龚箭眼神坚定:“记住,神枪手四连没有战败的历史!”何晨光看着龚箭,咬住嘴唇,点头。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多说。龚箭假装愤怒:“滚!去做你该做的事!”何晨光点点头,看着兄弟们。隔着铁丝网,就好像被分成两个世界。龚箭取下自己的神枪手四连臂章,甩给何晨光:“滚!”

何晨光接过臂章,不再说话,打着冷战,转身走了。老黑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心疼地说:“他发烧了。”

“他还活着,还能战斗。”龚箭相信他的兵。老黑担心:“他能撑下去吗?”

“能!”龚箭看着远去的背影,“因为他是战士!”

何晨光远去,王艳兵、李二牛和四连的其他战士们站起来,默默地注视他离去的方向。蓝军的旗帜还在上空飘扬,龚箭笑笑,说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8

弹药库里,两个哨兵正站着,身边都是各种弹药的箱子。一个身影双脚夹紧攀登绳,慢慢地下滑。哨兵左右张望,突然,一双手抓住两个哨兵的脑袋,一碰。

何晨光赤裸着上身,套着战术背心跳下来,拿走了他的自动步枪。他的战术背心上插着神枪手四连的臂章。何晨光光着膀子在弹药库里安装炸弹,已经“牺牲”的两个哨兵看得目瞪口呆。随后,何晨光又悄悄摸到了车库,在油罐车上安装好炸药。

司令部楼顶,蓝军特种部队的狙击手小组在观察着。突然,一个身影瞬间弄倒两人。狙击手和观察手同时倒在地上,被一个人压着,喉咙也被扼住,都出不了声。何晨光说话有些费劲:“班长,你们挂了。”狙击手看着他:“你是昨天晚上那个冻晕的红军?!”

“请遵守演习规则。”

狙击手不说话了,看了看旁边的观察手。何晨光哆嗦着,抄起他们的武器装备、耳麦和背囊。狙击手看到何晨光一头冷汗:“你病得很重。”何晨光说:“我还活着,还能战斗。”狙击手眼里都是敬佩:“我很佩服你。”何晨光拿着武器装备,浑身不时地哆嗦着转身:“谢谢班长。”狙击手叫了他一声:“哎!”何晨光回头。狙击手拿出一个军用酒壶,抛给他:“里面是二锅头,可以帮你驱寒。”何晨光接过来,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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