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母子交心(2 / 2)
女儿马上针对父亲开炮:“我怎么了?不也是高中毕业么?”
“你们新三届,前几年都在打打杀杀,哪里比得上老三届,他们是规规矩矩读书,上了六年中学的。”
“那也比不上你们老中专生。”张诚鼎不失时机恭维父亲,见他脸色好一点,又说。“不管怎么说,我们知青点少了一个人,再补充一个也说得过去。”
“那就等等吧,看看有没有希望。”父亲终于发话。
小女儿笑了:“哈,可以吃好多核桃板栗了,过年的时候,可要给我们多带一点。”
“吃,就知道吃!”张翼拂袖而去。
归心似箭。但是想到父亲不在家,就在街上吃了一碗面条,回到家里,夏永山也觉得陌生了,陡然怀念起老家那三间瓦屋,还有爷爷。
妹妹不在家,送到南都的外公外婆家里了,养母只开着一盏屋角灯,叫夏永山坐下,问了情况,第一次,给儿子倒了一杯水。然后坐下来,与酷似丈夫的养子面对面,平静地说:“我很内疚,你有理由怪我,霸占了你母亲的位置,你是不是心里一直不痛快?”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听她这么说,可是这话有意义吗?夏永山低头看着脚,解放鞋上满是尘土。然后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坦率地说:“你和父亲的感情,我们做晚辈的,说什么都不合适,事情都过去了,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平安度过这一关。”
这孩子一向懂事,能得到他这样的话就不容易了,两个人从来没有这样面对面的交流,但是最后这一句话,还是让她感动,幽幽的说:“过去不说这些,是想,等你懂得爱情那一天再说。”
喜新厌旧、停妻再娶这就是爱情?不过是为自己腐化堕落找借口罢了。夏永山想到生母那么决绝的离家出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心里一阵酸楚,有几分愤怒地抬眼望过去:“如果,他与前妻没有爱情,怎么会生下我?”
芮丽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很沉稳的说:“过去的包办婚姻,有子女不等于有爱情。而我们,是在工作中结下的友情,非常时期,非常爱情,更有感情基础。”
说得好听。他相信,父亲没有别的问题,就是因为芮丽被造反抓住了把柄,现在却在学习班做检查,生母痛苦的面孔浮现出来,激发起夏永山更加胆大妄为:“所谓的感情基础,不就是当时你比我的生母年轻、漂亮、有文化而已……”
“不仅仅如此,还因为我能给他的后代更完美的教育,更舒适的生活,比如说,你能够进城来读书,下放到农村有体会了,你再比较一下,两者迥然不同吧。”
“好男儿志在四方,高楼能够住,茅屋也能安身。”趁这个机会,他把回城的事情说了,特别说,“当然,前提是要考得上,然后,还不知考到哪个学校?总之,这段时间要住在家里了。”
虽然关系不是那么亲密,但是也相处十多年了,芮丽了解丈夫的儿子,很有头脑,一定会考上,正好要托付家中的事情,于是点点头,说:“我相信你能上大学的,也相信你将来有大出息。家中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望着这优雅的女人,她还有与父亲共同工作的经历,夏永山突然想到了童真真,为什么自己不爱冯有珍?难道不是因为在一起工作过,接触时间长些,她更优雅一些吗?父亲当年遇见的问题,我至今感同身受。可是可是……有那么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阻碍了他表达自己的不满,只觉得嗓子眼发干,端起水杯,又不想喝。端水的杯子倾斜,倒出半杯开水。
若在以前,芮丽会沉下脸,让他收拾。可是现在,她自己起身,拿来抹布,擦了桌子擦地板,仿佛从将军到了奴隶,是想换取养子的谅解吗?
芮丽知道他难过,难得有这么个时间对话,把事情说清楚,以后也不知道是否还有说的机会。她有强烈的预感,大事不好,应该及时交代后事。于是继续说下去:“我也对不起你父亲,如果不是我,起码他不会犯生活问题的错误,都是……我害了他——”
话说到这份上,夏永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心里很乱,想一个人思考一下,于是站起来轻声喊了声:“妈,你,今天,情绪激动了,早点休息吧……”
听他还称呼自己,芮丽身子软了,靠到沙发上,闭着眼睛,让泪水滴下来,喃喃地说:“小山,好儿子,谢谢你……我给你说这些,不仅让你知道我的心思,也为了交代一点后事……”
夏永山慌了:“妈,你不要胡思乱想,问题没这么严重。父亲与你结合,那只是生活错误,我相信他……”
“你听我说。”她走进里面房间,过了一阵出来,拿出一个布包递给他,“你接着,存款,细软都交给你,尽管大部分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但你妹妹娇惯多年,万一南都呆不住了,她要回来,你别亏待她。这房子是公家的,一定会收回,你还要租房子,所以要合理支配……”
布包像是烫山芋,他缩着身子,不愿意接受。因为没有一分钱是属于他,情况也不会有那么严重。
芮丽苦笑道:“你还年轻,没经历过一些事情,即使能够躲过,每一段河清海晏的水流下,都有不同的命运,东西,我放这里——
她取下沙发垫子,拉开拉链,把布包塞进去,然后又掏出一串钥匙,说是用来开家里箱子柜子的,放在沙发角落里,什么话也不说,自己回卧室了。
果然,第二天就发生了意外,看来继母早就听到了风声。
本来想睡个懒觉的,因为有人进屋了,不止一个人,是一大批人。进门翻箱倒柜,也进了他的房间。夏永山看见,来的人有好几个熟悉的,都是平日里来请示工作,或者请求照顾的纺织局干部。套着造反的红袖章,也不看他,往日的恭敬与今日的蛮横形成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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