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遮掩(2 / 2)
可蔚家军不同,大夏如今正处于夺嫡的关键时期,洪武帝膝下几子斗得水深火热,尹尚这两年虽被洪武帝另眼相看,手下也只五万兵马,我们暂且高看他一眼,给他算上十万,可那也绝非蔚家军的对手。更何况,还有肃南王府的神行军。
另外,尹尚与尹卓目前虽达成合作,这合作却也只是暂时,二人未必交心,如此,骠骑营与蔚家军这一役,实际上是输赢早就定了的。到时候蔚家军大获全胜,无论是在民间还是朝廷,其声望必然升至顶点,三哥拿什么来肯定,蔚家军赢了之后,还能服服帖帖为我所用?”
姜澄说完定定的看着姜衍,精致的面容上有别于平日的邪肆轻佻,丹凤眼中满是忧色。他心中清楚,自己已经逾矩了。依照姜衍的骄傲,以及他对蔚蓝的看重,方才的这番话很可能会触怒他。
可姜衍既然将他从泥沼中拉了出来,他又已经将全副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姜衍身上,有些话,就不得不说,这是为他自己考虑,也是为姜衍考虑。
就当他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他并不清楚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只担心姜衍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在身家性命都无法保障的前提下,情爱压根就不值一文!
姜衍一时间没有说话,室内烛火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只余罗桢,沉默中惊讶的看着姜澄,他极少见到姜澄如此正经的模样,也难得听他长篇大论,且还分析的头头是道。
片刻后,他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硬着头皮打破沉默,“表哥……”他不知道姜衍是不是会与姜澄有同样的想法,反正他是没有,难道就他一个人是只长个头不长脑子的?
姜衍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搁下茶杯,目光柔和的看向二人,“我知道了。”他并未否定姜澄的话,缓缓点头道:“阿澄说得不无道理,这世上最为难测的正是人心。”
可随即又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可是阿澄,这世上凡事皆有例外。”
姜澄听得姜衍肯定了自己的话,早前的那点顾虑已经去了大半,因此,姜衍接下来的话,他听得很是认真,也没什么反弹,“三哥你说,我定然虚心受教。”他眨了眨眼,往身后的椅子上靠了靠,浑身上下俨然被抽光了筋骨似的,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姜衍微一颔首,起身望向窗外的夜色,反问道:“阿澄,三哥且问你,若你我并非出身皇家,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姜澄闻言愣了下,想了想挑眉道:“做个富乡绅,或者小地主,多赚些银子,取上三五个美娇娘,天热了有人打扇捶腿,天冷了有人暖被窝,心情好了挥毫泼墨,心情不好了斗个蛐蛐打打马吊遛个鸟,再生几个儿子……”
“行了,且先打住。”姜衍抬了抬手,轻笑着打断他,“没人会不向往轻松自在的生活,便是做个田舍翁,日出而作日落而歇,做最脏最累的苦力活,只粗茶淡饭,也好过每日里勾心斗角,不必喊打喊杀,不必苦心筹谋、也不必忍辱负重。”
“可出身谁也无法选择,你我如此,蔚将军亦是如此。”他摇摇头,“有些事你大约是不知情的,启泰建国之初,太祖皇帝原是颁下圣旨,封蔚殊为一字并肩王,与他共同执掌江山的,孰料被蔚殊拒绝了。
但蔚殊打下启泰一半江山总是事实,太祖不欲被人诟病,这才会允了蔚家军独掌兵权,又封他为镇国将军,镇国二字,极尽尊荣,又岂能没有分量?”他说到这顿了顿,也没理会姜澄面上的震惊之色。
“可就是因为这份殊荣,蔚殊进退不得,最后只好接下这个担子,如今百年已过,镇国将军府除了第一任蔚家军掌舵人过得稍微轻松些,历任蔚家军主帅,谁不曾受到皇室的打压,差别只在于明理还是暗里,手段温和还是狠厉罢了。”
“三哥!”姜澄压抑的低叫了声,这已经算是皇室秘辛,就算他对先祖并无敬畏之情,但到底还是秘辛,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揭了姜氏先祖的皮在地上狠狠地踩!
“好了,我不说了。”姜衍笑了笑,笑容里有轻嘲有无奈,可就是没有半分崇敬,“这江山不是某个人的江山,也并非姜氏的姜山,而是天下百姓的江山,于我而言,这江山霸主若是治世仁君,到底是谁并不重要。”
他说到这深深看了姜澄一眼,几不可闻道:“阿澄,若非杀母之仇未报,你当我何苦执着?”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他对那个位置并无什么执念,唯一的执念,不过是把谢琳和姜泽拉下马,一偿夙愿,为老定国侯罗颂并罗魏报仇。
“这点我可以作证!”罗桢弱弱的举起一只手,“紫芝山修道,表哥没会上京之前可都是清心寡欲的。”
姜澄原是震惊于姜衍对皇位的态度,听得罗桢所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还清心寡欲,三哥都有心上人了,还怎么清心寡欲?”清心寡欲的人还怎么动凡心?
“这话倒是没错。”室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姜衍心知他是为了打破僵局,闻言垂眸笑了笑,这才复又望向他,“若非被逼到绝路,谁会费尽心思,只为执着于一盘永远也下不完的棋?九五之尊君临天下,代表的不仅是权势尊荣,也关系到天下苍生的荣辱兴衰,要想拥有锦绣河山,搭上的可是一辈子。若在报仇之后,有人愿意代劳,我会乐见其成。”
“三哥。”姜澄张了张嘴,姜衍的想法他感同身受,因为除了他生母苏昭仪身份不如罗皇后这点,其它的大同小异,他们的母亲都死在谢琳和姜泽手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走到一起。
可男人对权势的追逐与渴望几乎与生俱来,便是明知累赘辛劳,又有几人能丢得开放得下,尤其是唾手可得、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姜衍以往从不曾在他面前袒露过这样的想法,他像是看陌生人似的看着姜衍,见他面上不似作伪,这才顿了顿道:“我知道了三哥。”
话落,又若有所思的半眯着眼,随即冷飕飕打了个寒颤,认真道:“三哥说的我都明白,帝王霸业犹如枷锁上身,坐上那个位置,便要一辈子被绊住脚兢兢业业。
若励精图治换来繁荣锦绣还好,若倾尽全力,却仍不能让天下百姓饱食暖衣,免不了会被大臣反,被百姓反,甚至需要时刻担心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是不是有人来抢,别说睡安稳觉了,便是坐着也会担心自己被人掀翻……”
罗桢听二人一来一往,完全就插不上话,一时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上神色变得呆呆的,思及在上京城的父兄,不由得桃花明眸轻闪。
姜衍却是如释重负,“你能明白就好。”他委实不愿意见到姜澄对蔚蓝戒备提防,末了又轻笑道:“君子坦荡荡,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欲赢他人,唯有先赢自己,靠打压与防备得到的胜利绝非正道。也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借以阴邪手段打压他人,以彰显稳固自身实力。”
最后一句话,姜衍说得虽轻,但听着却是让人震耳发聩,姜澄认真思索了一瞬,才若有所思的冲姜衍点了点头,“三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能人。
与其束缚住自己的手脚,只看得到头顶方寸之地,小肚鸡肠的防备打压他人,不如切切实实的提高自己,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变得让人无法轻易撼动,也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换句话说,若是只拘泥于眼前固步不前,靠手段打压对手上位,便是最终取得胜利,也只会让人心生厌恶,并不能让人心悦臣服长久稳固,而姜泽,就是现成的例子。
人心背向,便是姜泽真的拿到即位圣旨,也无法掩盖他与谢琳使用阴毒手段谋得江山、而姜泽也不过登基短短两载,这江山就开始分崩离析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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