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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故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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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故地

县学后山。

如今方值清明,徐柏远的墓碑经过当地官府号召,和百姓集体出力修整,如今已是一派俨然。宽阔方正的圆首方趺青石墓碑周围,已有人早早摆上了祭祀的鲜花果品。

徐柏远生前义烈,死后收到朝廷表彰,如今已是楚邑响当当的英烈楷模。

现在每逢春秋两祭,县学都会组织县学生来拜祭这位不畏强暴的先师。

“我以为咱们就够早了,竟然还有比咱们还早的!”程瑞蹲在墓前,边摆果子边念叨。

崔元庭的目光在那层层祭品中看去,半晌,才收回神,暗自摇头苦笑。

他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会觉得,也许能够看到灵府的痕迹?

是他痴心妄想了。

他得以出宫后,除了管盐铁那一摊子事外,主要干了两件事。

一是报仇,二是暗中关照瞿氏在楚邑的生活。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就来过。可他知道,若自己出现在瞿氏面前,一定会引动她的伤怀激动,灵府的罹难,他就是罪该万死的祸首。

在他重新站起来之后,支撑他的一个重要信念,就是向那个比他强大数倍的敌人复仇!

皇亲又如何?王爷又怎样?

他是一定要看到盛王一败涂地、子孙遭殃的!

所以,尽管在宫中的那段日子如履薄冰,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步下自己的局,一步一步把远处强大的敌人拖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他出宫后的第八个月,他终于做到了——盛王勾结外邦、私铸钱币之事被查实,被判了个意图谋反的重罪,宣帝不忍兄弟相残,没有下令杀掉盛王,而是将盛王府圈禁起来。

可盛王不服管束,竟公然辱骂皇帝,更在暗中与世子行巫蛊之术咒诅皇今上,于是宣帝大怒,一道旨意将盛王父子赐死,余者抄家发配——

于是,曾经赫赫炎炎的盛王府呼拉拉大厦倾颓,不复存在。盛王一脉最后的独苗——年仅八岁的盛王嫡孙,也在发配路上因疟疾夭亡!

得知这一切后,崔元庭的心情并没有变得轻松。他知道,在这一场对盛王家族的诛杀中,已经接替了卢武乂,成为武宣节度使的那个卢三公子,起了重大的作用。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的敌人终于灰飞烟灭,可他心头那个如谪仙般灵动清澈的女孩儿,也再回不来了……

余生,他都会在这样沉默寂静的哀伤中,想着她走完这辈子。只望当他尽力完成这一世的使命,于碧落黄泉,还能与她再度重逢。

……

……

拜祭过徐博士,崔元庭带着程瑞下山,又去市坊买了各式礼品,雇了辆驴车送去敦义坊。

到了徐家门外,崔元庭留在车内,命程瑞上前叫门送礼,并嘱咐道:“知道怎么说吗?”

“知道,年年来,年年都是那套话,徐夫人定然都记得我了,都不用我瞎编了。”程瑞大咧咧道。

“不要漏了马脚。”

“知道知道!”

程瑞将礼物搬到门前,扣响铜环,不多时听见一个有些年纪的妇人道:“来了来了,是谁呀?”

大门推开,露出了田妈梳得光溜溜的额头。

看着程瑞,她像是想起什么:“你是、你是那位……”

“是的是的,某是奉我家主人之命,略备薄礼孝敬徐夫人了。”

田妈拍了拍脑门,“对对,你家主人姓郑对吧?”

“对哒!”程瑞笑眯眯点头。

田妈:“哎呦,瞧老婆子的记性,小郎君一年一个样,个子蹿这么高了,我都快认不得了!快里边请!”

程瑞微笑道:“某家还奉有别的事,请妈妈把礼物收下,我就不进去了。不知徐夫人身体安好?”

田妈为难地看了眼地上大大小小的礼盒,道:“你等下,我叫夫人来!”

不多时,瞿氏出来走至大门口。

一晃几年过去,瞿氏的模样较之当日不免又添了些许皱纹,气质却更加沉静。

见到程瑞,瞿氏道:“小程郎君,你又来了。”

程瑞憨笑道:“夫人还认得我。”

瞿氏:“怎地会不认得,这几年就属你们送礼送得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缺。”

程瑞笑嘻嘻把礼盒往门里抬:“我们家主人受了徐博士大恩惠,是一定要报达的,若我不把礼物送到,回去可要受责罚的,徐夫人你就慈悲收下主人的心意吧!”

瞿氏无奈地摇头,示意田妈帮助程瑞一起将东西搬进来。

这几年,沾了徐博远死后的容光,她这个徐氏的未亡人每年都会收到一些人的礼物和慰问。有的自称是徐博士的学生,有的说是感沐徐博士大义,总之,她这个冷清多年的小院如今长长有访客拜会。

瞿氏一最开始还有些欣慰之意,时间久了,有点不胜其烦。不过她只对来访者表示谢意,礼品是一概不收的。

她明白,这里面有许多并不纯粹的利益在里面,丈夫也必维真得有这么多人真心敬仰爱戴,那些自称是学生的人中,少不了有要利用丈夫的名望做文章的,丈夫一生清廉,她更不能玷污他死后的名节。

更何况,她也无法核对来人是不是徐博士的真学生。

所以礼物她一概不收。

只是,这小程郎君的主人是个例外。

想到遭她拒绝的当日小程郎君三去三返,每回带来的理由都让她越发难以驳斥,瞿氏无奈,终究还是收了他这份的礼物。

小程这主人也有些奇,他从不送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送得都是日常需要的东西,而往往比自家用的稍微高上那么一点,让她既不会觉得太过奢费,用起来又确实趁意。

从这份送东西的用心上看,对方是真的很了解她的生活,也关心她的生活。

这让她逐渐相信,这位“学生”和丈夫是真有些师生间的深情厚谊在的。

趁着他们搬东西的间隙,驴车中的崔元庭悄悄撩起帘子的一角。

徐家院里那棵杏树看了一簇簇洁白的花,有的大刺刺地伸出墙外。

树干下的荫凉里,发黄的老藤椅仍旧摆在那里,风一吹,几许花瓣落在上面。恍惚间,似乎有一个婀娜纤细的少女姿态闲逸地躺在那里,手不释卷。

花瓣落到了书卷上,被她纤白的玉指拈起,俏皮地嘟起嘴一吹,花瓣便飘飘摇摇地落去了别处……

崔元庭的眼角渐渐湿润,眼前的少女也终于模糊一片。

搬完了礼物,程瑞向瞿氏告辞。

关上大门,瞿氏看着满地堆着的礼物颇感无奈,这一年年的……良久,她叹了口气。

“这里终是回不去从前的安静了,也罢,死人终究是要让位给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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