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知易行难(2 / 2)
霍奕板着脸,跟张林打了个招呼,也跟着出了门,准备回外科病房。
秦立看陆微别神色不豫,凑上去道,“别生气嘛,确实需要你,我这一糙老爷们儿,哄不了人啊。再说了,就当你还我人情吧,绵绵病成那样,都没见你问一下。”
陆微别胸口堵得慌。
但她不想节外生枝,更觉得跟这浑人解释不通,所以硬生生地憋着没有解释。
“她刚刚跟我打听过绵绵的事儿,本身还打算去看看绵绵的。”霍奕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道。
秦立满脸惊讶地回头。
霍奕摆了个大大的假笑给他,“小人之心。”
秦立满头大汗。
陆微别忍不住笑出了声,冲着霍奕道,“多谢。”
霍奕点点头,拐弯走了。
秦立挠着脑袋想道歉,陆微别看他一眼,“没事儿,我知道。不用道歉,先办正事儿。”
秦立和陆微别跟着刘沁走到了医院的后花园,找了个石桌子坐了。
刘沁本身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一肚子的苦水想倒,可真踏踏实实坐下了,突然又觉得没力气,懒得开口。
她不开口,秦立和陆微别自然不能聒噪,于是也只能安安静静地等着。
秦立觉得尴尬,根本坐不住,左右屁股轮流抬起来又放下去,活像是坐在了烙铁上。
陆微别觉得头疼。
她琢磨了一会儿,低声跟秦立说,“你先在这儿看着点儿,我去买两瓶酒。”
秦立一听慌了,忙拽住了她,“买什么酒啊!医院禁酒!坐着坐着!”
“禁什么酒啊!我听说过医院禁烟,没听说过禁酒的!”陆微别瞪他。
秦立瞪了回去,“那是因为根本没人在医院喝过酒啊!总之你坐着别动!”
陆微别觉得自己对秦立和气生财的人物认知有些偏差。这孩子耍起赖来怎么这么熊!
她仰头望天,颇为无奈地说,“我不是找借口想溜,是我觉得喝点儿酒能打开局面,让刘沁多说两句话。”
秦立一愣,“就为这个?”
陆微别点头,“就为这个啊!之前张林跟我说过,他当年追刘沁的时候,就是靠陪喝酒成功的。哎呀,你不懂。麻利儿松手吧!”
秦立哪儿敢一个人陪着刘沁?忙道,“我去买我去买!你不认识路,我去买!”
说着忙不迭地跑了。
陆微别阻拦不及,按着眉毛盯了他脑袋一会儿,确认没什么不该出现的数字,安下了心。接着,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侧头看着刘沁。???.BiQuPai.Com
刘沁坐得稳稳的,也不说话,活脱一个老僧入定。
过了一会儿,秦立就抱着一大堆零食和啤酒过来了。
陆微别接过东西,把零食放在袋子里没动,把酒拎出来七七八八地摊了一桌子。开了一瓶啤酒递给刘沁,自己也开了一瓶,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
刘沁也喝,喝得比陆微别还慢,喝得泪流满面。
她哭得连声音都没有,眼泪一滴一滴顺着留下来,在石板桌上留下了一点一点的水渍。
秦立觉得事情和想象的不一样,刚想张嘴说话,就被陆微别瞪了一眼,讪讪地闭上了嘴。
半晌,刘沁收了眼泪,眯着眼睛开了口,“你们知不知道,我和张林的结婚誓言里,有白头偕老这一条呢。可现在呢?誓言完成了一半儿。我们白头了,却不能偕老。我们想做一对百岁老人,现在呢,我们做了一对半百的老人。”
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对,不是‘一对’半百的老人,是‘一个’,‘一个’半百的老人。”
她一瓶酒喝干,又开了一瓶,“年轻的时候我哭吧,我哭着哭着,还能笑出来。那时候我才二十出头,看什么都有希望,看什么都未来。现在呢?日子只会越来越坏了,永远好不起来了。”
陆微别闷了一大口酒。
秦立不再左拧右歪,泄气一样地安静了下来。
他挠挠头,劝道,“会……过去的。”
他本身想说“会好的”,但又觉得,确实一切都不会好了,所以中途改了口。
“不会过去的。”刘沁摇摇头。她又喝了一口酒,像是强调,又像是自嘲,又重复了一句,“永远都不会过去的。”
秦立听得垂头丧气。
“会过去的。我小时候,有次看得不紧,眼睁睁地看着我家猫掉到楼下摔死了,那时候我也觉得,这事儿永远都不会过去了。可是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他脸上的心形白斑是在左脸还是在右脸了。所有的事情都会过去的。”陆微别道。
秦立眼睛亮了亮。
陆微别的眼神却越来越暗。她说这话本意是想劝人,可没想到说到最后却变了味儿,绷不住道,“但是过去,比过不去还让人难受。”
秦立没听明白,问道,“为什么啊?过去了就干干净净地开始新生活,有什么不好吗?”
“是啊,过去了比过不去还要难受。”刘沁也闷了一大口酒。
秦立还想再问,却被左右的低气压压住,生生地把话憋在了肚子里。
“你说,如果我跟他说,让他接受手术,活下来,会怎么样?”刘沁漫不经心地问道,可她紧握的手和紧绷的语气却泄露了她的紧张。
秦立一愣。
“不知道。”陆微别道。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刘沁看向陆微别。
陆微别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其实她知道,她一定会完全尊重对方的意愿,不提出任何要求。不过这是她的超能力逼她形成的行为准则,对于刘沁而言,毫无参考价值。
而且她也应该不会有这么一天吧。
她这个连微信都不敢主动发的胆小鬼,怎么可能拥有一个知心人?
“我也不知道。”刘沁把酒喝干,开了一瓶新酒。
“那个……刘老师啊,我插句嘴,你要是真犹豫就早作决定,再过几天,就是想手术说不定也没法儿手术了。”秦立道。
刘沁握着酒瓶的手抖了一下。
“那样也好。”她哑着嗓子道。
那样也好,等到穷途末路,等到退无可退,那就再也没有什么该死的选择需要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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