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当时只道是寻常(2 / 2)
她想了想,感觉眼睛一酸,眼泪就要下来了。她暗道不好,这样不就要被秦立发现了吗?
她拍了拍脸,咕哝道,“薛绵绵啊薛绵绵,你就是想得太多。从小,小概率事件就特别适合你,你想想啊,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这概率有多少?也就个百分之五吧?穷得一塌糊涂,居然能靠勤工俭学一路把美术学下来,这概率有多少?估计百分之一都不到吧?出去写生被人撞翻了东西,居然遇到了灵魂伴侣,这概率有多少?要不算是百分之十?这个倒不低……但是你才三十岁,就已经得了胰腺癌,这概率就非常低了!百分之三有没有?这么看来,你完全就是被小概率事件追着跑的人,你不买彩票,就是做善事了。百分之五的生存率,那简直是信手拈来,一定不会出事的……”
她撑着去给秦立做了番茄鸡肉焖饭,留在了电饭锅里,又在餐桌上留了便签,接着就洗洗睡了。
陆微别不放心薛绵绵,下楼以后就近在一个长凳上坐了,看着薛绵绵的身影若隐若现在客厅的窗边,又看着她开了卧室灯,又关了卧室灯。
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薛绵绵应该是按正常的流程入睡了。
陆微别坐在长凳上,看着面前的这栋楼。
现在才刚刚八点,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一单元三层的那家人,正围在窗边逗狗;二单元的四层,拉了层薄薄的窗帘,什么实物都看不见,但五彩变幻的光却遮不住地漏了出来,这家人应该是在看电视吧;三单元的大门打开,一个半人高的小男孩儿裹得严严实实地拿着个平衡车跑了出来,他妈妈人未到,喊人声先至,一边让儿子跑慢点儿,一边慢慢悠悠地踱了出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除了安睡的薛绵绵。
陆微别愣了好久,才感觉脸上凉凉的。
还有37天。
就连此刻安睡的薛绵绵,也只有37天了。
她又坐了一会儿,看见秦立三步并两步地往家赶,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秦立一回家,迎接他的就是暖黄的餐桌灯,小苹果形状的便签,和满室的饭香。他愣了愣,靠在门边狠狠地喘了一口气。
他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
平时,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家,薛绵绵总是醒着,自己对着画板涂涂抹抹,或者缠着一身毛线布料之类的在做手工。
有时候她也出去玩儿,但她的朋友多数跟她一样,工作时间自由,为了配合他,她总是把出去玩儿的时间安排得很早,通常,一大早就出门了。
一年里面也没有几次她不在家的时候。这通常意味着什么急事儿,比如画展需要布置,朋友失恋喝醉要跳河之类的。那种时候,她总是手忙脚乱到忘了自己还有个老公。留灯留饭什么的,根本想都不要想。
他那时候还幻想过,要是老婆出门前,能记得给自己留盏灯就好了,好歹能衬得自己不是那么凄凉。
可是现在……才真的是凄凉呢。
他去卧室看了看薛绵绵,她清浅地呼吸着,眉目舒展带笑,好像在做什么好梦。
他眼眶一酸,强自忍住,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厨房把焖饭盛了出来,坐在餐桌灯下,对着那张便签,大口大口地吃着。
番茄和鸡肉的香味在米饭的软糯中爆发出来,温暖的味道蒸得他眼眶湿热。
他知道,薛绵绵对于家务并不是那么热衷。身为一个艺术家,放荡不羁的自由幻想永远比洗衣服拖地更吸引她。但她非常热爱做饭,有时能为了一顿饭在厨房磨上两三个小时。
秦立不知道,这是因为做饭像作画一样充满着创造性,还是因为他嘴馋,她想做给他吃。他之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喜欢做饭,他就配合地把所有东西吃光,这事情太平常,仿佛睡觉要闭眼一样,他从未细究过原因。
但生死在即,生活中所有的温吞元素都变得尖锐起来,刺得他一点一点地觉得疼。他禁不住地去探究,这生活中还有多少暗潮汹涌的隐秘爱意。他害怕他想得不够清楚,让妻子的满腔爱意如对牛弹琴,白白浪费,但他更怕这些爱意一点一点浮出水面,带着即将到来的消失日期,狠厉地摩擦着他的心脏。
他应该早一点去探究他的生活,早一点去探究他的妻子。
他是大大咧咧惯了,冬天穿着短袖去打球,总忘了带件外套,冻得流了青鼻涕,就拿手背随手一抹;对待感情也和生活一样,经常少根筋,比别人迟钝,也比别人笨拙。就算是最好的兄弟突逢家中巨变,他除了日夜劝他振作,又跟着他到北方工作防止他一个人自闭,也想不出什么温情的招。
他太习惯直来直往、凑凑和和,对言外之意、眼波流转总是看不明白,在感情的世界里像个没救的后进生。但饶是如此,他也明白,绵绵虽然和他一样,爱热闹、爱玩儿、不拘小节,但情感却比他细腻得多。当她上心的时候,总是敏感细致的。
他不会这种敏感细致,但他真的非常爱她。
她能感受到吗?
她会不会误以为他不够爱她,因此有什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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