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面具(2 / 2)
薛绵绵今天没什么挑起话头的兴趣,笑了笑算是应和。
付冰不知道为什么她不高兴,尴尬一下子就漫了上来。她本身也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眨了下眼睛,又偏了偏头,梗起了脖子。
陆微别更加坐立不安。她不擅长成为引领者,但这气氛实在让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缓和一下。
她装作自然地回答道,“这不算什么,我们只是给了一个非常普通的建议而已。你应该感谢你妈妈,她才是那个坚持给你做检查、坚持让你做手术的人。”
付冰“嗯”了一声,低头玩儿自己的手指头。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薛绵绵试探着问道。
付冰抬头看了薛绵绵一眼,看出她眼里的确没有敌意,这才缓了脸色,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跟管子而已。反正过两天就拆了。”
薛绵绵点点头,但情绪还是不高。
付冰叹了口气道,“哎呀,我这儿还没怎么样呢,怎么你比我脸色还难看?”
薛绵绵难得地红了眼眶,她咬了咬牙,把眼泪忍了回去,“陈老师呢?还在陪付老师?”
“嗯。我爸……他最近好像不太好。”付冰低了头,哽咽了一下,“他已经跟我妈说想见见我了。他那个脾气,向来不会打扰我上学的,他要是这么说,那说明……”
付冰没在说下去,薛绵绵和陆微别却都听懂了。
有这么一种玄学,说人是知道自己将要死掉的。
虽然从来没有理论或者证据可以解释这件事,但是好像很多人都可以印证这个结论的。
癌症晚期的病人,就算家人都瞒着他们,他们也总会开始把周围的事情安排得妥妥贴贴,见想见的人,告应该告的别。
还有很多慢性病人,忌了很久的口,一直都很配合,却突然会在某一天要求吃某种违禁食物,而且必须吃到。这样的病人,往往会在不久之后离世。
付由现在突然一反常态,一定要女儿中断学业,回来见她,可能也是因为,感觉到了自己的死亡。
付冰和自己鼻子上的管子生起气来,“都来这个破肠管,我连装作不是病人都做不到!”
眼看着付冰伸手就要扯着管子打两下,陆微别忙抢上前按住她的手,“你别任性,这管子下得不容易,要是拔出来,还得重新再下一次。”
付冰终于哭了出来,“怎么偏偏就我这么不争气,连我爸爸最后一程都送不了……”
薛绵绵也跟着她哭了出来。这一瞬间,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心疼付冰一家更多,还是为自己难过更多。
陆微别本身就眼窝浅,见这两人都哭了,实在忍不住,也跟着哭。好在她理智尚存,一边哭一边强打着精神劝道,“你也别这么说,可能还有时间呢。可能,可能你爸爸他就是想你了……”
这劝导没有奏效,她忙着想了个其他说辞,“你这么哭的话,身体就更不容易好了……”
这话才让付冰渐渐止住了哭。
两人又陪了付冰一会儿,这才告了别,出了医院。
陆微别有话想说,把薛绵绵哄到了奶茶店喝饮料。
两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车来车往。薛绵绵红着眼睛叹道,“本身是来探病的,结果反而差点儿害得小冰更严重了。”
陆微别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接话。
薛绵绵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道,“微别,我害怕了。”
“……我知道。”陆微别的声音哑了。
“我不想病殃殃地躺在病床上。”
“……我知道。”
“我不想秦立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绝望。”
“……我知道。”
“我觉得这边儿挺好的,我不想去那边儿。”
陆微别已经压抑不住声音中的颤抖,“我知道。”
“我想好好活着。”薛绵绵抹了把眼泪,又打起了精神,“我相信我能活下去的,长长久久的。”
陆微别的左手在桌下握着拳,她的手心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指甲尖带来的刺痛。
她看着薛绵绵。
薛绵绵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睛也湿漉漉的,但却昂着头坐在那里,侧脸沐浴在灯光下,亮晶晶地闪着光。
她拥有希望,她像个战士。
陆微别心中发苦。
有的时候,最害人的并不是绝望,而是若有似无的、虚假的希望。它让你失去规划、失去理智,让你成为转笼中的仓鼠,明明一直守在了原地,却总以为自己在大步向前。它燃烧了你最后的时间,湮灭你最后的愿望,却让你在大祸临头前的最后一刻还在感激命运的馈赠。
它实在是过于残忍。
可它又实在是过于美丽。
薛绵绵现在眼中的神采,未必可以留到知道真相之后。
什么样的人会舍得打破这种神采呢?
这世界上最善良的好人,这世界上最邪恶的坏人。
陆微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哑着声音道,“但是绵绵,你是不是应该做一些准备?你这个病……”
“你看你,这么悲观干嘛?你要相信医学的发展,科学的奇迹,我肯定可以挺过这场病的,然后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薛绵绵又成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陆微别暗暗咬牙。
薛绵绵两口子简直是一模一样,凡事只往好了想,一点儿危机意识都没有,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她琢磨了一下,采取了迂回战术,“你听说过哪个特别流行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假如你只有三十天好活了,你会选择用这三十天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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