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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无愧于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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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

不久前刚下了一场大雪,银装素裹,白色的雪铺满大地,看起来就像是一张纯洁无暇的白纸。而在这张白纸上:

七零八落的甲胄;

被长枪洞穿、断头、残肢的尸体;

仍有余温花花绿绿的肠子;

暗红色的血迹;

面目狰狞、死不瞑目的头颅;

都不知不觉间成了这张白纸的点缀。

本是一张荒原白雪图,如今却生生成了一副人间炼狱画。

雪地中,被斩断双腿、胸膛刺穿、仅剩一口气的蛮族骑兵奄奄一息地在雪地上悄无声息地爬行着,在他身后拖了几丈长的血路,扭曲而蜿蜒。

咻!

老李头踩着厚雪,眉目狰狞地踏雪而至,手起刀落,一刀捅向蛮子背心,前胸穿出。

蛮子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呼~”

老李头一脚将蛮子的尸体撩开,顺手用刀锋在其脖子上划了两刀,确定蛮子骑兵再也活不了了,面无表情地抖动长刀,弯曲前臂,染血的长刀在肘窝一拖一拉……沙沙!

污血擦干,老李头回刀入鞘,转身离去。

郑家军一路奔波,终于抵达牙拉索山前。

这一路,他们遭遇了十一次蛮族骑兵的骚扰,郑浩然遭遇了二十六次蛮族刺客的暗杀。

虽然这些遭遇战、暗杀最终都有惊无险。

可蛮子的目的并非真的想借小股骑兵的骚扰或暗杀郑浩然,彻底剿灭这支北征军。

“他们一是想拖延我们抵达牙拉索山的步伐,二是想让我们疲于行军。因此不惜派出上千死士,以死相博,好狠的心。”

郑浩然也看出了对方的打算。

如此他更能确定,正如国师的密信所言,狼王早已抵达前方,在峡谷后布下天罗地网,想要在这个关键的天堑前,与郑浩然一决高下。

“老郑,情况有些不妙。”

作为主帅副将的老李头确认小股骑兵无一生还后,在军中转了一圈,面色阴沉,走回郑浩然身边。郑浩然甲胄未卸,沉默着坐在一块石头上,望向军中。

老李头在郑浩然身旁蹲下,取出磨刀石,长刀出鞘。

唰!

唰!

唰!

老李头抚着刀刃,一下下地在磨刀石上刷着,发出一声声富有节律的响声。

他一边磨刀一边说:

“有一百多位兄弟染了风寒,高热不退,难以上阵。”

“有十六位兄弟的脚长了冻疮,再走下去,他们的脚就得废了。”

“小孙……”老李头声音中多了几分哽咽,他咬咬牙,压低声音对郑浩然说了一件事:“你还记得么,那刚十五出头的年轻小伙,出征前和隔壁村小姑娘定了亲,出门前还和兄弟们吹嘘回去就完婚。”

“新来的伙头兵,小花,那年纪轻轻的秃子,懂点皮毛医术,给他们处理了一下,那冻疮坏完了,那秃子伙头兵将小孙那冻疮,刮了一层,他说他以前刮过。唉,血淋淋的,看见白花花的骨头了。”

“刮的时候……小孙是条汉子,咬着软甲,在软甲上留下了牙口子,差点将软甲咬穿了,愣是没喊出点声音,说是怕老郑你觉得他是孬种。”

郑浩然沉默片刻,抹掉脸上的雪渣子,点点头:“我等会去看看他。”

“还有十几位兄弟,烧得迷迷糊糊地,嘴里冒着胡话,总说自己看见了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什么的,眼睛一睁一闭,没点神儿,一会说推了扇门,一会说走在绿油油的草原上。”

老李头将刀磨得镫亮,起身随郑浩然在军中走动。

受伤的、发热的士兵躺在简易制作的雪橇上,由战马拖着。

刮去冻疮的小孙面色煞白地熟睡过去,嘴里时不时嘀咕着“翠花”。

老李头在一旁补充:“他未过门的媳妇就叫翠花。”

在不远处,和尚背着一口大锅,正用融化的雪水洗去手上的血污。

郑浩然没吵醒小孙,而是走向和尚。

“你懂医术?”

“略懂。”和尚双手合十,有几分腼腆。

“那正巧,”郑浩然拍了拍和尚的肩膀:“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的军医了。”

“啊?”和尚也傻眼了,可他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拱拱手,大声道:“是!郑将军!”

郑浩然朝和尚举起拳头。

和尚似乎早就知道郑浩然的“怪癖”,举拳用力碰了碰。

砰!

二人拳头碰撞处发出巨大的响声。

老李头头发被吹动几缕,愣了片许。

郑浩然眼睛一瞪,随后大笑:“不错!”

随军军医主要处理的是外伤。

郑将军离开后,老李头向和尚叮嘱军医要干的活。

和尚细心记下,不断点头。

末了,老李头不忘叮嘱:“对了,既然成了军医,和蛮子打仗时,不必冲在前头,上一位军医便是太勇了。”

和尚这才知道上一位军医是死在冲锋中。

老李头走后。

在不远处偷偷听着几人对话的郑修,面色不善地揪着和尚走到无人处。

“你怎么就略懂医术了?”

和尚目光游移,回答道:“小僧从前在云流寺中,无师自通,学了一些。大哥您瞧,当年我那腿伤,不也治好了么?”

“你那是治吗?”郑修咣一声一个暴击敲在和尚脑壳上,咚咚响:“你那是体质特殊,腿长肉了!”

和尚嘿嘿直笑:“可小僧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郑修抿嘴,反问:“你忘了我说的话?”

和尚摇头:“没忘。”说着,他微微一笑,双手合十,从容淡然:“可郑大哥,你是否还记得,我们于镜塘镇停留时,所遇见的事?”

郑修皱眉:“哪件事?”

和尚笑道:

“镜塘镇人,遭百年虫所苦,他们自古都以烧死孕妇来根治‘棉蜕’。”

“后来,因为小僧不通人情世故,贸然插手,却让更多孕妇死去。”

“小僧心中愧疚不已。”

“那时大哥您说了一番话,令小僧茅塞顿开。”

“大哥你说,善恶难分,黑白难辨。小僧做错了。”

“小僧自责,你骂小僧,错了,就是错了。”

“可你最后却说,”

和尚两眼清澈无垢,亮晶晶地看着郑修:“只需无愧本心。”

郑修愕然。

他万万没想到和尚竟将他随口说的一句话,铭记至今。

……

郑浩然命人清点随军物资。

剩下的粮食、加上外出打野味果腹,勉强还能坚持十天。

郑家军在牙拉索山下扎营,歇息一夜。

翌日清晨。

一头两眼血红的乌鸦从南方飞来,绕着郑家军扎营处盘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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