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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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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祝寻鱼后,韩雪绍回了铸剑楼。

适逢日光正温柔,倾洒在群峰间,远远看去,好似一汪汪凝着珠光的水洼。

抬眼望去,迟家的小姐站在危楼的最高处,独自凭栏,熹微的阳光落下几缕,铺在她的面颊上,以韩雪绍的眼力,能够看见每根弯曲的睫毛,微微颤着,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恐怕迟刃是对她的那些细腻心思全无察觉,所以才会放任她独上高楼。

想到这里的时候,迟嫦嫦若有所感,垂下眸子,缓缓地看过来,正巧与她对上视线。

她唇边噙着点笑意,向韩雪绍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韩雪绍亦是颔首。

待到韩雪绍登上楼顶的时候,迟嫦嫦已经躺进了柳条编织的半圆形椅子里,孱弱的身躯窝进软毯里,像是藏进壳里的贝类,她望见韩雪绍,有些吃惊,大概没想到她会过来。

暖风和煦,韩雪绍走过去,站在迟嫦嫦身边,抬眼一看,青山连绵,宛如长廊。

“倘若下着迷蒙的小雨,云雾更盛,好似从山里生长出来的虬枝,辨不清哪处是天,哪处是地,兴许所谓高山的意义便是天与地之间的交界。”迟嫦嫦轻声说道。她怀里抱着一只兔子,皮毛雪白,好似一团雪球,被温暖的阳光照得昏昏沉沉,困得动也不动一下。

韩雪绍沉下眉眼,抬手轻抚,手背蹭过柔软的兔毛,那只小兔子也没什么动静。

“迟小姐独倚危楼,是因为喜静?”她说道,“我原以为,你回来多半是为了省亲。”

“总不能让父亲总来照顾我这么一个没有用处的废人。”迟嫦嫦声音温柔,一字一句却是如冰锥般的狠厉,韩雪绍很难想象,竟然人会对自己说出这样残忍的评价,“韩门主,人是很奇怪的。当他忙碌起来,我就会怨他为何弃我到这般地步,当他抛下一切来照顾我,我又会怨我自己不争气,从而陷入更深的恐慌之中……此番往复,我倒也变得喜静起来。”

韩雪绍沉默片刻,“你怨龙祁吗?”

你怨他将你从泥沼里救出来,却又让你深陷新的泥沼吗?

她很少提及龙祁,几乎是能不提就不提,似乎说出这两个字都令她感到不适。

所以,当迟嫦嫦听到这话,她表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讶,旋即,在意识到韩雪绍话中的深意之后,她笑着,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摸着膝上睡得正沉的白兔,没有回答。

“别说我了。”迟嫦嫦说道,“说说你吧,韩门主,你似乎是揣着心事来寻我的。”

既然迟嫦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韩雪绍也就不去触她伤处,方才在危楼之下,她瞥见迟嫦嫦独自凭栏,身形单薄,衣袂振翅欲飞,还以为她是起了归去的念头。直到登楼与迟嫦嫦交谈之后,韩雪绍才逐渐明白,倘若是要一死了之,迟嫦嫦也不会挑在这样的地方。

更何况,她如今有了所求之物,即使仍有归去的念头,也没有那么容易付诸实践了。

迟嫦嫦已经瞧出自己是怀揣心事,韩雪绍便也不同她说些弯弯绕绕的话,想了想,启唇说道:“锦华尊者近来一直在筹备试剑仪式,事务缠身,多有烦扰,迟小姐应该也听闻了此事。他这一路上对我多有悉心照料,我想准备礼物赠与他,不知迟小姐有没有建议?”

半个身子埋进毯子里的迟家小姐听完了,将指节抵在唇下,忍着笑,说道:“没想到,即使是韩门主,也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感到烦恼呀……他贵为尊者,自是不缺那些用来修炼的天材地宝,一些无意义的饰物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累赘,挑选礼物一事,确实不太容易。”

“我早些时候走了一趟市集,挑挑拣拣,却也没选到合适的东西。”韩雪绍应道。

“韩门主恐怕是第一次为他人挑选礼物吧,难免钻了牛角尖。”迟嫦嫦的声音柔缓,一条条地同她列举,“所谓赠礼,贵在心意,重要的并非礼物本身,而在于赠礼之人。”

如她所说,韩雪绍确实是头一次挑选礼物。

往日里,隐水需要什么,直接去她藏宝阁里取来用便是,可沈安世却不同,他什么也不缺,倘若韩雪绍想要赠他什么东西,也得费尽心思,亲自挑选,反而将她给难倒了。

她喃喃重复了一遍“赠礼之人”这四个字,并不太理解迟嫦嫦的用意。

“锦华尊者向来客气,和大多人都保持着疏离,门主试想,倘若是我要赠他礼物,他会欣然收下吗?”见韩雪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迟嫦嫦顿了顿,说道,“他不会收下的,因为他不需要,也没有那个必要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可韩门主对他而言是不同的。”

因着那无法斩断的血缘关系,身体里流淌着的滚烫血液,她比所有人都更为亲近。

“要是韩门主听完这番话,仍然不知道该如何择物,那么——”

迟嫦嫦笑了一下,道:“挑一个发冠赠他,如何?此物无论修士常人,神仙凡人,无一不需要的,既是用来远瞻的饰物,也是绾发必备之物,你将此物赠他,他也能时刻携带。”

韩雪绍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迟嫦嫦实在比她细致得多。

系统的提议倒也不是全然没有意义,她心想,经此一谈,她的烦恼也迎刃而解了。

和迟嫦嫦道别后,韩雪绍回卧房之际,有意从沈安世的门前经过,他果然还没回来,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暗自寻思,届时买好发冠,找个合适的时机,先将祝寻鱼一事同他说了,之后再将发冠赠与他,如此顺序,应该不会让他误解自己赠礼是为了祝寻鱼。

她回身合上房门,想了想,还是谨慎地布下一个阵法,免得被有心之人察觉异常。

取出蒲团,落座其上,韩雪绍招出水镜,将薄薄的一层镜面置于膝上,低垂了眉眼。

想来,照着祝寻鱼软嫩的脸上狠狠抽的那一下肯定与自家师尊脱不了干系,毕竟这水镜虽然与她结契,然而捷足先登的人却是谢贪欢,她虽然能够使用阳面,掌管阴面的却是谢贪欢。可谢贪欢不声不响了这么久,又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他是想要提醒她吗?

顺着这个思路想,确实有道理,死在谢贪欢手里的魔族数不胜数,他恐怕是因为那魔族出现在韩雪绍身后才会直接出手的。旋即,她又很疑惑,可为什么抽的是他祝寻鱼?

她眉目间的风雪凝滞,缓缓坠落成无尽的雪原,将指尖点在镜面上,注入真气。

“谢贪欢。”韩雪绍念了一遍,然后,又用了更加轻的声音,重复道,“谢,贪,欢。”

谢贪欢三个字,先将嘴唇稍启,舌尖在齿列上一触,最后下颔微沉,从唇齿间吐出一个很轻的字音来。在那个“欢”字悠悠落地之际,水镜颤动,万物竞相奔走,东风听到她的字句,叩击着窗棂,浮云沉吟,静默地凝视,骄阳更盛,将世间烧成一片凄凉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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