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山霭霏霏远(四)(1 / 2)
夜幕渐垂,风很轻的吹动水面。
许青霭叫完就不太敢说话,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唾沫,陆安然和陆黎书长得并不像但身上那股子压迫力如出一辙,很轻易看出身居高位,惯常发号施令。
他其实不太会和长辈相处,也不太知道怎么讨男朋友家长辈的欢心,但想来她肯让自己叫姑姑应该是不讨厌。
他有些放了心,不由得回头看了眼餐厅的位置。
“想他了?”
许青霭立即回头,“啊?不、不是的。”
“不是么?”陆安然点点头:“那就是不喜欢跟我说话了?”
许青霭简直要蹦起来,手忙脚乱和她解释:“不是不是!我就是……就是随便看看,姑姑。”
陆安然看他一脸手足无措,乖乖软软一声姑姑充满求饶意味,忍不住想再逗逗这小孩。
她身居名利场,见惯阿谀奉承口蜜腹剑,哪一个拎出来心眼子都比个头高,像许青霭这样单纯,喜形于色的小朋友基本不存在。
他这么乖,在陆黎书跟前儿恐怕连个话语权都没有,只能任由欺负。
“你跟姑姑说老实话,他真的没有欺负你?”
许青霭耳朵根子发红,估计是太紧张,本能的伸舌舔了舔唇角,“没有,他对我真的很好。”
陆安然嗤了声,俨然是不信。
许青霭看着很近的水面,倒影出细碎的光影,又落在他眼睛里。
“陆先生只是看上去比别人稍微冷一些,其实他真的很细心很温柔,很会照顾人。”
陆安然看着许青霭的侧脸,到嘴边的话有些犹豫。
许青霭发觉陆安然的目光,有为难还有一些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姑姑,您、您有话可以直说。”许青霭顿了顿,说:“不用顾忌我的,我心脏很好,能承受的了。”
陆安然“噗”的一笑:“小宝贝,你这样姑姑会忍不住把你带回法国去的,唔,毕业了来姑姑工作室做模特好不好?姑姑给你设计漂亮衣服穿。”
许青霭吓了一跳,不、不是吧?
陆安然斜着眼睛看他:“怎么?不乐意?”
许青霭火速摆手,他哪敢,只是……法国?他毕业就去那岂不是又要跟陆黎书异地恋了?
“姑姑,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还是喜欢画画,有、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去看您,您看这样好不好?”
陆安然实在忍不住笑,“逗你的,不让你去,我要是真把你带走,陆黎书一定直接拆了我的工作室。”
许青霭赧然一笑,“他不会的。”
陆安然心道他什么破脾气我不清楚?不仅拆了,恐怕连见也不许我见你了。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离开他么?”
许青霭垂眸,“是……是您看过那些新闻吗?”
陆安然说:“什么新闻?”
许青霭这才知道她没听过,便摇了下头,“没什么。”
陆安然仰起头看着天空一闪一闪的光,轻叹了口气:“我给你讲个故事。”
许青霭转过头认真看她,恍然觉得她心情一下子沉下去,猜测要讲的事情很沉重,是和陆黎书有关吗?
“他有哥哥,你知道么?”
许青霭点头,之前陆黎书跟他提过,在讲与谢薇宁的婚约时。
“他有没有跟你讲过陆臻是什么样的人?”陆安然问。
许青霭摇了摇头。
陆安然若有所思,像是陷入回忆,“陆臻是陆家长子,成绩优异沉稳内敛,是我大哥大嫂的骄傲。也是所有人眼里,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许青霭想到照片上那个笑意温和的男人,再根据陆黎书的样子,不难联想到陆臻的优越。
“他做生意干练果决,运筹帷幄,所有人都觉得他将来能带领陆氏攀上高峰。”陆安然说着,看着天际忽闪的光芒终于消失不见,“谁也没料到他能死在飞机失事里。”
许青霭沉默听着,轻声劝她:“您别太伤心,我想陆先生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重生,也许曾在不经意间见过。”
陆安然对他这个浪漫的说法有些讶然,顿了顿又说:“他死的那年,陆黎书十九岁。”
许青霭又抬起头,比刚才更认真的盯着陆安然,想要把十九岁的陆黎书一字不落的收进心里。
“有这样优秀而耀眼的陆臻,陆黎书的出生并没有受到太多关注,他性子也不好,桀骜不驯又浪荡狂妄一身反骨,根本不服管。十五岁跟人赛车赢了几百万的彩头转手就全让人分了,整天挥霍到处玩乐,是平洲那帮子纨绔里头玩的最野的那个。”
许青霭忍不住想象,在心里用一根无形的笔描绘出画面。
陆黎书会抽烟,也许会在下车时曲着一条腿靠在车边,咬着烟遥遥望向人群。
许青霭心脏不自觉跳乱一拍。
十九岁的陆黎书,应当这样迷人。
陆安然说:“没有人在乎他争不争气,其实豪门……大多也希望有这么个不争气的老二,至少不会去抢家产,你可能不知道,父母也会偏心的。”
许青霭心尖一颤,陆黎书也被偏心对待?
陆安然说:“相比较陆臻的完美无缺,在他光环遮盖下的陆黎书,纨绔、败坏,放浪形骸不学无术,总之什么样的词都能往他身上套,也根本没人乐意多在意他。”
许青霭蹙起眉,忍不住为他辩解:“不是这样的,陆先生他……”
“我知道。”陆安然打断他的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意:“他天分比陆臻更高,只是陆家不需要两个陆臻,况且陆黎书对做生意没兴趣,也从来没想过跟陆臻争权,他有自己的理想,嗯……那个造核武器的专业,听起来都不太规矩是不是。”
许青霭心里头有点发堵,不自觉咬了下舌尖,“那后来呢?”
陆安然说:“事故发生之后,我大嫂精神几近崩溃,每天就只是发呆抱着全家福,想念她的丈夫和让她骄傲的儿子。”
一场空难,陆父与陆臻两口子无一幸免,只留下了年幼的陆许琛与陆母。
陆黎书一肩扛起陆氏与那个破碎的家,不仅要面对公司里的波云诡谲,还要应付哭闹要父母的陆许琛和疯魔的陆母。
陆安然语气凝重,低的让人几乎听不清:“出事之后我回国去探望,她坐在花园里捧着缺了陆黎书的全家福呆坐。”
陆黎书要去公司,弯下腰低声劝她吃些东西,被她狠狠一巴掌摔在脸上,然后发疯一般摸起茶杯用尽全身力气砸在他的脸上。
陆安然吓了一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再回头时陆黎书的额角已然被砸出一个血口子。
鲜血顺着额角淌下来,又顺着右颊往下画出一道血红的线。
“黎书!”
陆黎书好像没感觉到疼,只是将端来的食物放在桌上,温声和她说:“您吃点东西,我去公司。”
陆母缓缓从“全家福”里抬起头,瞪起恶狠狠的眼神问陆黎书:“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陆黎书眸光一滞。
陆母掐着相框,声嘶力竭的问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是我的阿臻,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的阿臻……”
陆安然愣在原地,又慢半拍追上陆黎书的脚步,看他面无表情地接过秦缨递来的手帕擦干净血迹,声线毫无起伏地说:“先去见谢老。”
陆安然一把拽住他,说:“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谈生意!先去医院!”
陆黎书回头看她。
陆安然直到现在还记得他那个眼神,像是闪过一丝迷惘与绝望,又像是凄然。
他声线很哑很低:“姑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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