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2 / 2)
南城的牙行离城隍庙并不远,从胡同弄子里穿过去,两条街便到了。牙行铺面不大,但整洁光亮,店里的牙人也敞亮。一见父女二人连忙上前询问需求,赵凛表明要买屋子后,牙人眼睛都亮了,连连道:“客官您放心,绝对找到您满意的屋子。”
然而他话放得太早,没想到一个糙汉子和一个腿高的娃儿能那么挑,连着看了三四家,不是嫌院子太小、格局不好、位置太偏、就是周围太吵。他卖力的推销房子其他的优点,但这父女两好像能掐会算,连屋主人家的情况都一清二楚,压根不好忽悠。
连续三日下来,牙人也有些遭不住了,带他们看了牙行旗下东街最好的一间屋子。
屋子是两进两出的,很大很宽敞,里面的花草树木修建得也很漂亮。牙人介绍道:“这屋子是个富商的,格局和风水都没得说。原本他是舍不得卖的,但他要去别处做生意,看顾不到,只能割爱。你们二位瞧瞧,若还觉得不合适,那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烦请您去别的牙行瞧瞧。”
坐北朝南、屋子敞亮漂亮,也还算新,最重要的是离县学近。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这屋子有些大,两进两出,就住他和丫丫,再加上一些动物也显得空旷。
大抵上还算满意的。
他交代闺女别乱跑,让牙人带着他再好好看看房屋的材料结构。两人往屋子里走,小宝丫嫌无聊,带着小黑满院子的撒欢。
小黑跑着跑着就往后院去了,后门的门扉上了锁,锁头有些旧,门被撞开一条缝,一张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小宝丫也不怕,歪着头从门缝里打量那张脸,看着看着,眼睛突然亮了,指着那人道:“你是卖棋谱的小哥哥?你娘病好一点没?”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俊白的脸一下就红了,继而眼神晦暗:“没,我娘还病着呢。”他说完,又看向赵宝丫,结结巴巴的问:“你,你们是来买这间屋子的吗?”
“嗯。”赵宝丫点头,弯着眼甜甜的笑:“我阿爹说要给我买一间大大的屋子。”她好奇问,“这是你家的屋子吗?”
“不是。”小男孩比她高半个脑袋,瘦弱的身板努力挤进门缝,声音越发小:“我家的屋子就在隔壁,也很大的。”说着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度,声音里带了点紧张和急迫,“我家的屋子也要卖,你和你阿爹能来看看我家的屋子吗?”
说着又连忙补充道:“我家就在隔壁,不远的!”
赵宝丫正要说话,身后传来赵凛的声音:“丫丫,你在和谁
() 说话呢?”
赵宝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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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和卖我棋谱的小哥哥说话呢,他说他家也有房子要卖,就在隔壁。”
赵凛大步走了过来,高大的阴影将后门笼罩。门缝里的小孩拘谨的后退半步,继而又鼓起勇气看向赵凛,问:“我家也有房子要卖,就在隔壁,您要去看看吗?”
紧随而来的牙人看到小男孩很不高兴,呵斥道:“去去去,怎么又是你?”这小孩子,每回他带人来都想截胡,有毛病吧。
赵凛打量这孩子,约莫六七岁的年纪,单薄瘦小,身上的衣服虽然旧但浆洗得干净,比丫丫高半个头。眼睛澄澈明净,看得出来是个性子坚韧的孩子。
他对那本棋谱印象极其深刻,对小男孩也多了几分好感,于是问:“是你家大人说要卖的?”
小男孩还没点头,牙人忙道:“什么大人,他家老子早几年就死了,剩下的娘也就吊着一口气,那屋子晦气,客官莫言要听他胡说。”
赵凛没理会牙人话,又问:“既然有人住,为什么要卖?”
小男孩连忙解释:“我家的屋子大,院子也大,可以卖一半的。卖了钱,要给娘治病。”
“一半怎么卖?”牙人不耐烦了,“把房契割成两部分不成?”
小男孩很坚定:“我去衙门问过了,可以找人把地契弄成两份……”
牙人嗤笑:“你闹呢?放着现成的屋子不要,找人弄你那屋子?”光找人都要花费不少,除非在县衙有认识的人。
小男孩有些无措起来,小宝丫抿唇,伸手拉拉她阿爹的袖子,软糯糯的喊:“阿爹,要不我们去看看吧?”
牙人和小男孩也看向赵凛,赵凛思考一瞬后,道:“那去看看吧。”
牙人急了:“不是,客官,生意不是这么做的,我带您看了这么久的屋子……”
赵凛歉意道:“辛苦你了,生意不管成不成,茶钱我还是会给的。”
都这样说了,牙人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这两位挑,就算小男孩不插一脚,这房子也不一定能卖出去,到时候茶钱都捞不到。
牙人:“那好吧,您若是想要这屋子,尽快告知我,不然就被别的客人买走了。”
赵凛笑着点头,给了茶钱,把他支走了。父女两个出了大院子,那小男孩已经跑到宅子正门口等他们了,然后把他们带到同排的宅子前,道:“这就是我的家。”
那屋子当从外观上看比方才的宅子小,门头的牌匾与别家的不同,形状不规则,雕花描银,‘何府’两个字立体飘逸,可以看出题字之人书法精妙,有颗烂漫的心。
小男孩见他盯着牌匾看,很小声的介绍:“这是我爹亲自题的字刻的匾,我家很多东西都是我爹亲手做的……”他推开门,带着父女两人往里走。
屋子就是普通的农家宅院,入目的是一个大院子,大院子四周种了不少花草,东边有个葡萄架,葡萄架下摆着石桌木凳,沿着葡萄架的四周是一方窄窄的鱼池,里面已经干枯,落
() 满了枯叶。南边的角落有一颗高大的桑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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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的两侧还特意用花枝缠上了,院子后是挨着的一间正厅,两边各两间屋子,屋子都不大,但胜在雅致,梨木回廊下一只木马横在那,风吹过,还有轻微的摇晃。
小宝丫立刻被那木马吸引了,松开她爹的手哒哒的跑过去,看稀奇似的看,然后回头问小男孩:“哥哥,我可以坐吗?”
小男孩点头:“那是我爹给我做的,秋千也是我爹给我娘搭的,你喜欢都可以坐。”他爹死得早,他压根没有记忆,都是他娘不厌其烦的说给他听的。
小宝丫坐到木马上,轻微的动了一下,那木马就开始左右的摇晃,小宝丫咯咯的笑了起来,软糯糯的喊:“阿爹,这个好玩。”
看来闺女很喜欢这里,他环顾一圈,目光落到被封住的月拱门处,问:“那里怎么锁住了?”
小男孩道:“后面是我和我娘住的,还有后门,那里直接封起来,屋子就可以当做两个屋子使用了,互不干扰的。”他话落,拱门的另一头传来妇人的咳嗽声。
小男孩立刻紧张起来:“我娘只是积劳成疾,不是肺痨,不过人的。”
“您要是买我的房子,今日就可以到县衙公正,把地契分成两半。”他们家实在没有办法了,不然也不会卖他爹亲手修建的房子。
赵凛朝玩木马的闺女走过去,小男孩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到回廊下,停下,问:“丫丫,你喜欢这里吗?”
小男孩也看向木马上软糯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手紧张的捏了起来。
小宝丫圆溜溜的眼睛眨了一下,用力点头:“喜欢,木马好玩,秋千也好漂亮,院子也很大,还有好多的花,小黑也很喜欢。”
小黑正趴在干枯的浴池边上好奇的探头探脑呢。
她看向盯着她看的小男孩,一下就笑开了,像秋天里灿烂的向日葵,甜甜的说:“我也喜欢小哥哥。”
“阿爹,我们就买这里吧。”
小男孩瘦白的脸一下子红了,既欣喜又羞窘:他也喜欢这个妹妹,像小仙女一样。
赵凛点头:“那好,我们就买这里吧。”他低头问小男孩,“你这屋子怎么卖?”
小男孩又伸出两根手指,赵宝丫立刻道:“我知道,二两银子。”之前她买棋谱,小哥哥也是这样比划的。
赵凛噗嗤一声乐了,揉揉她脑袋道:“傻呀,这又不是买棋谱,一座大房子哪能是二两?”
赵宝丫噘嘴,看向小男孩:“那是多少呀?”
小男孩小声道:“二百两。”
长溪镇距离京都几万里,算是偏远地区,一座民宅两百两算是合理。坏就坏在这屋子只有一半,要去衙门公正分成两份还要找人花钱,寻常人是不愿意弄这等麻烦事的。
但千金难买闺女喜欢,况且,闺女和这小男孩投缘,搬过来了今后他去县学,也好有个差不多的玩伴。
“行!”赵凛点头,小男孩眼睛泛出光彩,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高兴道:“那你们等等,我去拿房契,现在就去衙门公正。”
他着急忙慌的往大门口跑,险些被突起的门槛给摔了。他很快找来房契,和父女两个人去到衙门。
屋子的原户主叫何温言,是大业十年的秀才,死于四年前的大旱,留下病妻幼子。屋主不在了,按道理,应该是女主人出面公正,但女主人病重,只能写了委托书交于幼子。一屋两契,半大的孩子来办确实为难,最后还是赵凛找到赵春喜,让他找了县学里的同窗走关系才把房契办下来。
赵凛给了银子,拿到了房契和钥匙,放在小盒子里交给闺女。
小宝丫捧着那小盒子,小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整个人都透着股兴奋劲。高兴的重复:“阿爹,我们有屋子了!”五年的人生里第一套屋子。
她从前在荒星居无定所,每次被大人强势的驱赶,狼狈的换住持时,她就想要是有个家多好啊。
现在她有家了,有房契谁也不能赶她走的那种。
“阿爹,我们有屋子了!”
她眼圈突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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