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2 / 2)
一名貌美的女子坐在华美的轮椅上,裙上点缀花饰,乔蕊上前,推着她来到二人面前。她的身前悬浮一面法器,殷晴乐背过身去,悄悄在手机上打字询问,得知它可以看到分神期以下修士修为。
貌美女子看了法器许久,嘴角夸张地上扬。
“夫人?”殷晴乐试探地问。
女子朝殷晴乐看去,目光落定闪动几下,看向晏不知:“我想与你做个交易。乔蕊说,你们需要六欲鬼。我可以给你,但需要你帮我破坏泽玉城的灵脉,毁掉这座城。”
她朝虚空中招手,不一会儿,有只妖鬼从阴暗角落走来。它垂涎地看向乔蕊,又盯住殷晴乐,最终温顺地蹲伏在女子脚边。
“你还没回答她的问题,你可是泽玉城的城主夫人?”晏不知没有正面回答,似乎对解毒的九阴木并无兴趣。
“是。”夫人含笑,“姑娘勿怪,之所以没能立刻回答你,是由于城外阵法的缘故,许久未曾有强大的修士找到这儿,我心急了些。”
“城外的阵法……”殷晴乐垂眸思量,霍然抬头,“这座祭坛,是用来祭祀神明的?”
“神明?”一声冷笑,“啊,我忘了,在外界看来,那坨看不出形状的、会像植被一样开花的烂肉,确实像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也对,它的存在花样繁多,你认为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会开花的,烂肉?
殷晴乐每天面对玄赤宗那些人恭敬的姿态,忽然听到有人如此直白地贬低那个疑似和她一样,从异界到来的生物,忍不住有些愣神。
“没事,它听不到的。”自从进入祭坛,乔蕊的状态也放松不少,“这位姑娘,你不是曾问过我,为何关押在笼子里的人都是女性吗?因为夫人是联通祭祀的媒介,它不能在被抗拒的情况下,迅速进入别人体内,必须要有人作为其中媒介。”
殷晴乐终于看清夫人身上的花饰,它并非点缀,而是直接从她的体内钻出,形状和暗道土墙上的蓝花无异。唯一的区别,是它们早就干枯,耷拉着脑袋,死在这位貌美的夫人身上。
殷晴乐对泽玉城城主夫妇的印象,还停留在玲珑市的老板,因为城主和夫人感情极好,给她打了五折上,她不明白夫人会全身开满死花。况且,殷晴乐在她身上感觉不到灵力的威压。这种情况,要么是像晏不知一样能自如收放气息,要么就是……
夫人语气凉薄:“小姑娘,你可知化厄之体?”
殷晴乐猛地转头,见夫人正朝她笑:“百毒不侵,却与修行无缘。自然,也是极好的引导诡异之物合理地接触此世的存在。”
她摸着蹲伏在脚边的身欲鬼的脑袋:“那团烂肉监视不到我,因为它的所有触须只要靠近我,就会失灵,每一次祭祀,都需要玄赤宗人外力引导,才能得以成功。多亏我只是个苟延残喘的普通人,它才能放心让我呆在祭坛。为何一直这么看过,有什么想问的?”
夫人察觉到殷晴乐的目光,微笑询问。
“我只是有些震撼。”殷晴乐咽了口唾沫,眸光乱瞟,“外界一直传言,城主和夫人恩爱有加。却不曾想,实际上是这副模样。”
“我们的感情确实很好。”夫人回答,笑容有些疯狂,“不然,他怎么会让我一直活着,世上化厄之体虽少,耐心分辨总能找到一两个,哪里需要以各种方式为我延寿,让我变成这般存在。”
“你们需要六欲鬼,是吗?”她抬起手,牵连出连串的弯曲花枝,“我脚边是身欲鬼,而我的体内有眼、耳、口、鼻,只要你们愿意帮忙,五个全拿走也无所谓。”
殷晴乐没忍住,问:“是城主为了帮你延寿吗?”
“是我主动的。”夫人示意乔蕊去来图纸,打开,绘制精细的祭厅结构图映入眼帘,“从被抓来,看到与我体质相同的女孩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时,我就决定,要凭借我的体质走出铁笼,摸清这座祭祀厅的里里外外,寻找能把它毁坏的机会。”
她卷起图纸,单手持拿,疯狂而热烈地抬头看向晏不知:“你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泽玉城,想来实力远超分神期的修士。足够了,我已经在这儿摸索了五百年,只差一把刀,一把能斩断那肮脏的、害人的灵脉的好刀。”
那目光过于炽热,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单纯地在欣赏一把兵刃。就算是理解她五百年来的偏执,这般赤裸裸的视线,依然叫人感到浑身不适。
殷晴乐无法对为了某个信念,苦苦挣扎五百年的人大言不惭地说些什么。她只能张开双手,挡住晏不知面前:“请不要这样,夫人。他和你一样是个人,也有七情六欲,不会喜欢无异于赶鸭子上架的请求。”
她忽然察觉夫人在看她,眉宇深沉:“你们是什么关系?”
“道侣。”殷晴乐咬字清晰,“我们是道侣。”
“是吗。”夫人的笑声更大,“凡人可无法缔结心契,想来结侣是名不副实的。小姑娘,万一你有一天发现,你与我拥有同样的体质,你觉得身边的这位道侣,会如何对你?”
“是知晓无法共度长生,毫不犹豫地丢下你。或是及时行乐,而后阴阳相隔。还
是爱到深处,把你变成像我一样不人不鬼的模样?”她笑着询问。
殷晴乐听得发酸,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心里明白,夫人第一眼见到她时,或许就有了熟悉的感觉。她应当见过许多与她体质相同的人,是哪般模样,有哪些特点,早就牢记于心。
她不想露怯,此前又和常安道大晚上谈过心,早就有了答案:“就算无法共此生……”
“如何不能共此生?”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打断。
“修士长生不假,但未尝不可改变容颜。如若她与夫人一样,体质特殊,又不想在苦痛中苟活,我自能依她的心意变化外貌。”晏不知唇角带笑,眉目温软,低笑着反驳。
“凡人是会死的,到那时,无论先前许下什么誓言,皆不作数。”夫人冷声道。
“夫人!”殷晴乐提高了音调,“你这是在咒我,我还年轻,能活很久呢。”她快忍无可忍,这种一听就难以承受的事被突然提及,光是想想,就叫人心酸。
“或许她会活得比我更长久,也说不定。”她听见晏不知如是说。
他长臂前伸,将殷晴乐拦住自己身后,长身玉立,做出保护的姿态。
少女转过黑白分明的眼睛,眸子睁得老大,一时间竟有些呆愣。她下意识伸手、踮脚,没能拦住晏不知,让他把完整的句子说了出来。
“我舍不得让她离开我,要是她最后未曾变心,允许我留在身边,她去哪里,我也会一并跟随。”他低头看她,眼底是如水的温柔,“倘若她那时依然是我的道侣。”
无异于情话的诉说,把殷晴乐撩拨得脸色绯红。她还维持阻止晏不知开口的姿势,话音落下时,正和他四目相对。刹那间连审视她的夫人都忘了,凝望那双满是柔情的眼睛,视野已蒙上层薄薄的晶莹。
这也太过分了,那副模样,好似真与她做了半生的道侣一般。可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假的,是因为她少女的小心思,用一纸合约搞出的儿戏般的过家家,怎需要他如此用心。
这简直像是,像是——想要假戏真做。
“承诺,是天底下最不靠谱的东西。”夫人的笑声宛如无形大手,把殷晴乐的情绪拉回原点,“不过漂亮话谁都爱听,我为我的唐突道歉。从现在起,我会努力把你们当成人……当成客人,来对待。”
“二位客人别跑题,我的诚意已经摆出,不知这位仙长能否助我,毁掉那怪物在泽玉城的灵脉,一旦灵脉被毁,它无法从地脉中吸取灵力和气运,实力也将大幅下跌。”
晏不知重新正视那位夫人:“我不认为那样庞大的怪物,能靠摧毁一座城的灵脉除掉。我自然愿意出力,但前提,我需要知道更全面的信息。它在这座城中,到底是什么形象。”
夫人面色冷漠,示意乔蕊取来另一份图纸:“我并没有见过它的全貌,只是在祭祀时看到过它的一部分身体。所知道的信息,也是由城主和来往者的闲谈中拼凑。”
“它在尽力于这个世界中隐藏自己,模仿天道规则,把
自己分作三份,称之位精魄、魂灵、肉身,泽玉城的部分,被称作魂灵,是扎根地脉的寄生物。”夫人说的话很不客气,但凭她仅存的理智,把事情说清楚已是极限,“精魄贮存在万仞山玄赤宗的塑像中,但是……”
她发出一声畅快的笑意:“听玄赤宗的那群人说,塑像砸碎了,它又不知怎地被天道发现异常,只能逃到泽玉城,和魂灵融为一体。”
砸碎……
殷晴乐心念微动,顿时想起她在离开雪原前,回顾万仞山的那一眼。
玄赤宗,连同山上的乱石,从不知几千里的高空直坠而下。那样的冲击,无论是何等坚固的塑像,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唯有碎成齑粉一条路。
“那它的肉身,或是说本体,在哪里?”她急切地问。
“我不知道,我没能撬开我丈夫的嘴。”夫人神情冰冷,“我已把我知道的全都告知,若是愿意帮忙请留下,若是不愿,就不要再耗费我的时间。”
晏不知朝她行礼:“感谢告知,只是不知该如何进入灵脉。”
“明日。”夫人眼睛发亮,“明日子时,是祭祀的时间,那怪物会通过我的身体吸收地室里的姑娘,那是它为数不多的现身机会,等时机成熟,你自然知道该如何破坏。”
“我听说,你姓晏……又和怪物有过接触。”她像是想起什么,“玄赤宗的晏家,你认识吗?如今晏家主就在此处,要是打起来,望你不要手下留情。”
“关于这点,无需担心。”晏不知垂下长睫,静静回答,“只是现在,能否请夫人给予空间,让我的道侣换下这身衣服。”
“这点权利,我还要有的。乔蕊,麻烦你了。”
话题回落到她身上,殷晴乐倏然一惊,终于意识到她还穿着嫁衣。和夫人对话这么久,她的注意力被各种事情转来转去,竟完全没有察觉。
幸好晏不知从一开始就替她摘下头冠,不然,殷晴乐非得被压个半死。
她仓促地朝晏不知道谢,忽地想到什么,回头问夫人:“我有两个朋友,为捉妖一事直接进入泽玉城,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吗……最高修为的不过元婴,当是没什么用处,我让化身去招待他们了。既然和你们认识,我一并请进来即可。”
“多谢。”殷晴乐露出盈盈笑容,她顿了顿,“夫人姓什么?我总喊你夫人,怪不方便。”
“还是喊夫人罢。”女人轻笑,“我如今,也只剩下这个身份了。”
怎么会呢?
殷晴乐暗自反驳,嘴上不再说话。她乖巧地回身,披着一身霞帔,跟在乔蕊身后。
破坏灵脉的事要等到翌日,常安道和温如月暂时无法会和,等殷晴乐平静下来,又开始对晏不知先前的话胡思乱想。
他的话语撩拨的意义过浓,可本人神色与以往无二,殷晴乐察觉不出一丝一毫异样的情绪。她在茫然无措中胡乱摸索,到最后抓住的,还是那句“凭心所欲”。
乔蕊将二人引到祭厅旁的房间:“要是多开房间,恐引人生疑,二位既然是道侣,应当不会介意。”
她取出一张图纸,递给殷晴乐:“这是咒文,将其画在脖颈处,能暂时躲开神明的视线。要是被它发现危险,它一定会即刻逃窜,对现状无益。”
她又递过一个小瓶子:“这儿是描画咒文的材料,请二位在寅时前完成。”
殷晴乐点头:“我明白了。”
待乔蕊离开后,她手中捏紧图纸和小瓶子,紧张兮兮地回头,看向晏不知。
入目是一双洁净无瑕的大手,五指舒展,等殷晴乐将瓶中物递给他。他眼波阵阵,视线一与之相触,就忍不住想沉溺进去。
殷晴乐喉头一哽,都说先动心的是输家,可她实在是受不了了,再无法忍受如鲠在喉的酸楚。在这位美如天人的白衣剑修面前,殷晴乐像个战场上的逃兵,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她把手背到身后,沉默良久,忽地伸手,把纸和瓶扔到床榻上。
“知知哥哥,我有话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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