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柳天紫最近心情不错。
自从她跟宫仁“表示”了之后,宫仁对她的态度一下由冬天变成了夏天。
没让她抱太大希望的李敢,这次竟也出奇地给力。不但帮她联系了5家企业参与颁奖晚会,还一手包办了市商务局的协调沟通工作。结婚十几年后,没想到因为一次偶然发生的互帮互助,夫妻俩又找到了新婚燕尔的感觉。
“北江经济风云70年”颁奖晚会的导演最终定了两位:柳天紫和宋春风。柳天紫负责包装、环节设置以及文艺节目部分。宋春风负责企业的沟通联络及职能部门的协调工作。这是一次完美的组合搭配。因为两人谁也离不了谁。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知道对方的工作自己确实玩不转。两个导演合作愉快,配合默契。这让晚会得以顺利推进。
自从用一条烟搞定了宫仁之后,柳天紫便尝到了“送礼”的甜头。一条烟,不仅换来了自己想要的工作,还换来了宫仁的和颜悦色,甚至是自贬身价。宫仁在她面前突然变成了一位温良敦厚的老大哥。有时又像一位怀春的少年,时不时还撒个娇。
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当领导的,如果对手下人一直这么温暖该多好!
她知道,这不可能。
这一切的变化,是物质刺激的结果。原来看见“物欲横流”这个词,她觉得也不过就是个字眼,修辞手法高一点而已。现在的感觉,哪是修辞手法高,这明明就是一个社会标签。这四个字,总结的就是当下的一种社会现状。是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存在的一种通病。只要抓住了这个人人都存在的软肋,就好比抓住了这个人的“七寸”。那降服一个人还不容易?
哈哈哈!应该是这么个理儿。
柳天紫很得意。
她觉得,送礼的妙处,不仅仅在于“礼”本身,更在于“礼”背后的态度。这个态度至少可以传递两层涵义:示好、自己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今天才悟到呢?
柳天紫感觉自己突然开窍了。女人普遍存在的那种自恋般的优越感一下爆了棚。她甚至有点儿崇拜自己了。她决定把这一思想成果运用到实践中,推而广之。
想想李敢这么多年在单位起不来,很大原因就是不会送礼嘛!没有生在官商家庭,没有受过这方面的熏陶和教育,光靠后天的悟性,能悟通的人能有多少?俗话说,穷人不看天象。后面一句就应该是:穷人不懂送礼。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没有商人思维。一毛不拔,只会算自己眼前的小账,其实是损失了大头。送礼不就是用“小投入”换取“大回报”嘛!有多少人不懂?!有多少人懂了不能转化成行动?!
柳天紫还掐算出,一条烟让领导感动的“有效期”最长不过仨月。她对宫仁的和颜悦色有点上瘾,她害怕看不到了。她想让宫仁长期供应“和颜悦色”。
眼看着“八月十五”和“国庆节”来到,柳天紫想列出一笔开支用于送礼。但这事儿得跟李敢商量。两人的工资卡虽然是放在她这儿,但是里面有多少钱,却是李敢掌握着。形式上是她管钱,实际控制者却是大胆儿。况且,自从大胆儿帮她搞定了商务局,拿下晚会导演之后,在她心里的地位又飙升了一截。凡事商量已经成为夫妻二人的共识。
下午放学后,李敢把8岁的儿子东东送到爷爷奶奶家吃饭。自己顺便也在老人那儿吃了。天紫晚上不吃饭,所以不用管她。儿子东东上小学之后就一直跟着奶奶,再加上学校离着奶奶家近,所以周一到周五,东东都在奶奶家过。只有周末才回到天紫这边住上两天。老人喜欢孩子,把孙子养大是老两口退休后的最大心愿。这也成了柳天紫这个亲妈最幸福的事儿。没有孩子在耳边聒噪,她落得个清净。完全没有和儿子感情疏远的顾虑。
晚上八点,李敢回到了自己家中。他手里拎着一盒月饼,一进门就冲着坐在客厅沙发上洗脚的柳天紫喊:“媳妇,吃月饼!有人给了一盒。美鲜坊的!”
“还有人送月饼送一盒的?”天紫瞥了一眼地上的月饼盒。
“嘿嘿嘿,啥都瞒不过你的慧眼!是给了两盒,我放奶奶那儿一盒。”李敢说完,趿拉着拖鞋嬉皮笑脸地走过来,拿了个小板凳坐到天紫对面,开始脱袜子。
柳天紫故作惊呼状,嗔怪道:“嗐嗐嗐,又来了!干什么?谁愿跟你那大臭脚一块洗!”
李敢像猪八戒看见了正在河里裸泳的蜘蛛精,嘴里哼哼着“天太热顾不了这么多”就把双脚扔了进去。因为着急,一大滩水涌出来溅了一地。他眼见着天紫要瞪眼,灵机一动,调侃道:“一不小心还制造了一起小型鸳鸯戏水的案发现场!”
柳天紫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而脸上也淫笑起来:“你那叫鸭子(丫子)戏水好不好!”
“哎,我还真是挺好奇的!柳导,你给说说,鸭子也是真爱,为什么鸭子戏水就不能被传诵?偏偏是鸳鸯?”李敢用自己的大脚拇指故意挑逗着天紫的脚指头问。
“鸭子命不好!最重要的是没长出那个被传唱的样儿。”柳天紫窃笑着。李敢这个问题愚蠢幼稚得让她不知说什么好。忽然,她来了灵感,急忙补充道:“哪儿呀!是鸭子没跟文学家搞好关系,不懂得送礼,所以就成不了爱情文学里的典范。”
李敢瞪大了眼。他觉得这个说法还挺新颖。突然对媳妇有点莫名的小崇拜。
“不愧是柳导,有柳三变之风!”李敢不着边际地盲目吹捧。
“柳三变?你直接说‘柳善变’得了!我什么时候从《天龙八部》里的阿紫变成风流的柳永柳七哥了?”天紫话虽犀利,但口气温柔。她对李敢知道柳三变倒挺满意。
李敢低着头傻笑。
柳天紫心里装着自己的事儿。她眼睛又盯着地上的月饼看。
“嗬,这月饼还不错呢!海北宾馆美鲜坊!这一盒就得七八百吧?”
“对外卖是这个价!海北宾馆给我们处每人弄了两盒!成本也就一百。”李敢扭过头去,也瞥了一眼月饼。
“哎,这快过节了,你不给你们领导送点月饼啥的?”
“我们领导的月饼多得都能开店了!还送?”李敢一脸地不屑。
“再多也是别人的心意!跟你有关系吗?”
李敢盯着柳天紫看。说不出话来。
“我不管你,这快过节了,我得给我们领导表示点心意!”天紫说完,把脚从桶里抬出来。拿过旁边的毛巾,低头擦脚。
“嚯,境界显高啊!”李敢貌似夸奖的腔调让天紫不怎么舒服。
“我告诉你大胆儿,这么多年,你在这个问题上一直不当事儿,是个特别大的失误!或者说,你这么多年一直上不去,就是因为你不注重跟领导的关系!”天紫情绪有点儿激动。
李敢像被戳中了痛处。低着头,搓着脚,红了脸。
“如果靠送礼领导把我提拔了,我还真宁可不送!那不是我的生活方式!”李敢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天紫:“说我能力不行,上不去,我认。如果说我上不去,是因为没给领导送礼,我还真不认!”
“处理好和领导的关系,不是一种能力吗?”天紫咄咄逼人。
她接受不了李敢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的德行。思维一下被这个问题塞满,开始像捯旧账一样,罗列不送礼的罪状:“教师节,你不给孩子的班主任送,东东就什么也不是,连个课代表都当不上;我不给领导表示,晚会的导演,我也拿不下来;你去派出所、居委会开个证明,是不是特费劲,没人给开吧?但是你要放两盒烟,你看好开了吗?咱家在小区里没车位,每到过年过节,你想进小区的地下车库,保安是不是不让你进?是不是含沙射影地在要烟要东西,跟保安吵过多少架你都忘啦?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国就是一个人情社会,就得靠送礼维持人际关系!”
柳天紫这边正情绪饱满地高谈阔论,李敢那边拿过毛巾擦了脚,端起洗脚盆竟往卫生间走了。阿紫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她看着李敢的背影,声嘶力竭,河东狮吼般地说完了最后两句。就差举起胳膊呐喊了。
李敢一脸平静地走回来。往沙发上一靠,抽出了一支烟。正要点,天紫一把抢了过去。怒气冲冲地说:“不许抽!以后抽烟去书房。别整天让我吸你的二手烟。哪天我查出毛病来,你后悔都来不及。一点都不懂得心疼人!”
“哈哈哈!”李敢被气得乐了。他把打火机往茶几上一扔,嘟囔着说:“不让抽就不抽,喊啥呀!”然后,平复了一下情绪,拍着天紫的大腿说:“送礼这个事儿,咱家能到今天这个局面,要是往根儿上捯,还得捯到你那儿去!”
天紫愣了。等着李敢往下说。
“你还记得有一年,我们那个退休的刘处长,那一年他过生日,大家都送东西。我说要不我也给他买个刮胡刀吧,一千多块钱!你当时说啥?不送!没这闲钱!嘿嘿嘿,还记得不?”
天紫使劲儿眨着眼,弄出一副玩命儿回想的样子。面部的表情语言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是你舍不得!最后带得我境界也走低了!最后,又把帽子扣到我头上!。真是的,啥人啊!”
天紫心服口不服:“与时俱进!与时俱进!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不要给自己的不足找借口!”
“你现在舍得了吗?你要是舍得,明天我就跟我们领导买螃蟹去!阳澄湖大闸蟹!再不行了,再弄两张超市的购物卡!”李敢用起了激将法。他盯着这个跋扈不讲理的婆娘,使劲儿安慰自己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随即又问道:“你这个月工资多少?够送礼的吗?送完了礼,还有吃饭的钱吗?”
最后这句戳中了柳天紫的痛点。电视台的效益不好,工资一直在降,现在每月的收入快跟刚参加工作那两年差不多了。家里每个月的开支,她和李敢的收入加起来,几乎剩不下。在电视台干了十几年,眼看着成元老了,该享受福利了。谁知却随时有重新创业的尴尬。就这么个现状,还要送礼吗?能送出个什么前途来?
柳天紫纠结了。
李敢没有观察到媳妇表情的变化,仍然趁热打铁地追问道:“这个月你们能发多少?有4000吗?”
柳天紫依然陷在自己不怎么愉快的思绪中。没听清李敢问啥,她只是不停地摇头。
“好家伙!4000都没有了,还送礼啊?”
李敢骂人不带脏字,连嘲带讽,终于让柳天紫从纷乱中醒过神儿来。
“明天我到台里了解一下,看这个月工资有多少。如果过了4000,我要支300。给领导买个购物卡!”
“随你便!”李敢瞥了天紫一眼,起身走向书房抽烟去了。
……
跟柳天紫一样,关心这个月工资的人还有不少。
凌青云正在工位上紧张地核算绩效奖金表。总监已经催他了。让他尽快算好送过去。这块工作量比较大。每个栏目的财务人员把绩效表造好后,交第一制片人审查,最后都归拢到他这儿。办公室因为人手少,说少其实也没那么少,最主要的是这个工作不适宜太多人经手。所以,办公室本部门的绩效做表和审查也是他一个人的事。凌青云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手指在计算器上高频率地击打着,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他脑部充血,脸部通红。全频道的绩效表统计出来之后,他要交给总监审核签字。然后贴在走廊的事务栏上公示。
侯宝才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了他的身后。老侯早就按捺不住了。头十天,他就不停地问。问这个月的奖金到底有多少。更准确的说,他是关心自己少了多少。办公室的另几个正式工,张兴旺,马素艳和赵梅花,他们也关心工资少了多少。但都不主动来打听。他们知道,老侯要是问清了,肯定不会憋着,到时候自然就都知道了。
在总监没有签字以前,凌青云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奖金的详细情况。
说轻点儿,这是礼貌问题。说重点儿,这关系频道稳定。
“侯哥,你现在不要看,也不要问,出来结果我自然会告诉你,好吧?!”青云一脸严肃地下了逐客令。
侯宝才瞪着眼珠子和凌青云对视。他想发飙,对凌青云的不客气他不想受。脑子里斗争了半天,又觉得闹僵了对自己没好处。现在不比从前,自己年轻力壮的时候,凌青云还是小弟。可一眨眼,现在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想到这儿,老侯脸上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陪着笑点着头,嘴里说着“行行行”。一转身,脸立刻唬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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