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2）

吕东轻轻地穿衣服，蹑手蹑脚地出门。在门口拿包时，手一滑，还是把手机掉在了地上。

老两口还是醒了。

他们穿着睡衣，一前一后挤在卧室门口，瞪着眼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女儿。

“东东，这是咋啦？你这是要干啥去？”

“哎呀，不想惊动你们。还是把你们吵醒了。没事儿，没事儿。台里有点事儿，台长让我过去一趟。你们赶紧回去睡吧。别感冒了！”

吕东着急地看着他们：“快进屋。你们不进屋，我不走！”

老两口像听话的孩子，赶紧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门还没关严，老太太又冲出来，冲进吕东的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长袖的褂子塞到女儿的胳膊里。脸上的惊慌仍未散去：“天凉了！晚上更冷，拿上这件长袖褂子！”

吕东张了张嘴，把话又咽了回去。嘴里“嗯”了一声，挥手让老太太回屋。看着老太太一步三回头地进屋了，她才关了客厅的灯。带上门，进电梯，下地库，发动车。然后，冲入了无边的黑夜中。

吕少迁和段燕无精打采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坐在沙发上，看着女儿的房间发呆。

……

午夜时分的江南路高架桥上，空空荡荡。吕东驾驶的白色汽车像一只受伤的鸟儿在贴地飞翔。两旁的路灯串联出长长的曲线，像两条桔黄色的钢索伸向远方。只要在钢索内一直走，就能到达北江广电台。吕东似乎已经看到了广电大楼，这两条钢索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是专门来驱使她尽快过去认罪伏法的。

她一边开车一边调动大脑，使劲儿回忆今天审看《北江新闻》时的情况。叶书文提到的市委副书记刘刚的两条片子。一条是推进保障房建设的调度会，一条是迎接黄金周旅游景区做好安全检查的调度会。哇，现在她似乎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两个会议，用了同一个会议室。一前一后，刘刚都参加了。也就是说，刘书记没动地儿，开完一个会，换了一拨人，又开了一个会。结果，记者把上一个会议的镜头，用到下一个会议上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也能出！真是能把人气死！

这太不可思议了！吕东越想越害怕。天天都有领导活动，《北江新闻》的记者如果是这种工作态度，这不相当于在她身边埋了一个雷吗？随时都会爆炸！

这么多人一块审片，怎么都没看出来呢？吕东回忆着当时自己的状态。哦，当时自己满脑子还在想正式工绩效考核的事。可能走神了！孟成在干吗？制片人高多福在干吗？想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还没有通知这两个人。赶紧摁开免提，给孟成和高多福打电话……嗬，高多福的电话还没人接。

……

在广电大楼的电梯口，吕东和孟成碰到了一块。孟成惨白着脸，张着嘴喘着气。显然还处在惊吓中。他和吕东对了一下眼神，没说什么。默默地进了电梯，赶向五楼的审片室。

郭有亮和叶书文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两位台长因为不会操作，打不开审片系统，正转着圈干着急。见他们进来，郭有亮一言不发，坐到了正中的椅子上。叶书文急忙命令道：“孟成，赶紧把那两条片子调出来，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啦？真是，我算服了你们了，这种错误也能出！？”

孟成坐到电脑前，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

糟糕的是，孟成对这个操作系统也不熟。他不剪片子已好多年。平时只是在文稿系统里看看稿件。但是这个高清编辑系统没碰过。只能凭以前当记者时的经验，硬着头皮拿着鼠标咯噔咯噔乱点。

吕东看出来了。但也不知道怎么办。

高多福没接电话。她走出审片室，开始给主管副总监宫仁、第一制片人宋春风打电话。好在这俩人都接了。但毕竟是打晚了。再快，两人也得半小时后才能到。

孟成额头上冒出了汗。

郭有亮脸上冷得吓人。

叶书文抖着腿，嘴里发出咝咝的声音。就像牙疼。

吕东急中生智。她给十一楼的新闻热线打了电话。把值夜班的记者喊了下来。

《零距离》的记者小强迈着错乱的脚步，睡眼惺忪地走进来。一看两个台长都在，立刻清醒了。一紧张，也忘了说“台长好”。屋里肃杀的氛围让这位年轻记者身体僵硬思维僵化了。他不知领导要让他干什么。直愣愣地走到孟成身边。

孟成像看见救兵似地，用湿漉漉的汗手使劲儿拽住了他的胳膊，站起来把他摁到椅子上。让他赶紧调出《北江新闻》的串联单。小强心里纳闷，调就调呗，干嘛使这么大劲儿攥自己胳膊。他三下五除二就进去了，很快又一脸无辜地看着孟成说，自己没有权限，打不开视频。孟成立时又急红了脸。僵在那儿不知该咋办了。

吕东手心里也急出了汗。

“什么情况？片子都找不出来啊？”郭有亮轻轻的一句话，却似有千钧之力。屋里地动山摇。

审片室里一下静得瘆人。似乎能听见谁的心脏在咚咚作响。

小强倒异常冷静。

他转过脸，真诚地看着孟成，慢条斯理地说：“这个系统和文稿系统是连着的，可以用吕总的账号登陆。”

孟成急得快要打人了。心里骂着街：“妈的！怎么不早说！”嘴上却道：“快快快！”

吕东快速走上来，说出了自己的登录名和密码。

片子终于在大屏幕上显示出来了。

郭有亮和叶书文的注意力移向大屏幕。

吕东和孟成不敢坐。他们像两个打手站在旁边。以前不这样。今天不一样。

小强从电脑前的椅子上站起来，慢慢地往后退。他想趁人不注意，玩突然消失。孟成一把又拽住他的胳膊，瞪了一下眼。示意他坐到前面操作电脑。

叶书文讲话了：“你看，你看，可不错了嘛！你听这条配音在说‘保障房建设’，你看那个大全景里，还有会标呢！停停停，往前倒，前面那个画面。对对对，就这儿。是不是？‘迎双节全市旅游景区安全排查调度会’！这不是开玩笑吗？”

郭有亮“啪”地一拍桌子。大声吼道：“简直是胡闹！”

大家的身子都跟着一哆嗦。屋里又陷入死一般地静。

宫仁和宋春风喘着粗气进来了。他们的喘气声听起来那么生动。

“这是谁拍的？”郭有亮看着吕东问。

吕东扭过头看宋春风：“是温雷吗？”

宋春风嘴里咕哝着：“是。”

温雷是跟市长的专职记者。有十年的拍摄经验。他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但事儿就摆在那儿！明明就是错了！吕东想不出别的原因，唯一的可能就是温雷进入了职业疲惫期。人变得浮躁轻飘，对工作没有了敬畏感。由此也可以推断出，《北江新闻》的管理乱到了极点。

“现在只能自求多福！如果市委要处分我们，你们一个也跑不了！等消息吧。”郭有亮站起来，气哼哼地甩下一句话，晃着肥墩墩的身子走了。

“你们把这个问题抓紧弄清楚。怎么出的？为什么出？写一份报告交上来！”叶书文用手指着吕东和宫仁，他想发狠，可是那张脸怎么也狠不起来。然后一转身，背着手，走了。

吕东看着台长们的背影呆愣了半天。

她觉得，自己遇到了走上总监岗位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本以为同工同酬的改革会出乱子，没想到乱子出在了这儿。

宫仁一脸沉重。

本来这周是他值班。因为他牵头的北江经济风云70年颁奖晚会过两天就要录制，所以就跟孟成调了班。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如果是他值班，这么大的问题他能看不出来？但作为主管《北江新闻》的副总监，即使不是他值班时出的问题，也应该表现出一副难辞其咎的样子。

他拽过一把椅子坐下，看着宋春风说：“春风，这不行啊！把温雷叫过来吧。再晚也得来。他闯的祸他得过来说清楚。”

“行行行！”宋春风小声应着。态度谦逊得像片子是他剪错了一样。说完，掏出手机给温雷打电话。

“哎？昨天值班的也不是你啊，是多福吧？让他也来吧！”宫仁又问。

宋春风手机放在耳边，冲着宫仁做了个OK的手势。

吕东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此刻，她脑子里完全把昨天审片的一幕回忆起来了。当时，审片的有四个人。叶书文、吕东、孟成和高多福。当天没有市高官和市长的活动。只有第一副书记刘刚的两个会，而且还是在室内，大家脑子里的弦都放松了不少。这种会，画面就是一排排地卡人头，书记卡单人。来回重复地播放。没什么看头，一般也不会有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