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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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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让吕东和宫仁都冷静下来。

吕东转身开门,一个服务生扛着一张瞌睡脸站在门口。看见衣冠不整的吕东,里面还有位男人正在系衣服扣子,他怔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身想走。一眼瞥见了地上的碎杯子和歪七扭八的桌椅,又转回身,壮着胆子问:“你们……是吃饭的吗?咋还没走?”。

“现在就走!”吕东一把把门拽得洞开,从地上拣起自己的包,大步迈了出来。

“诶……摔坏的东西你们得赔!”

吕东向里指了指,头也不回地说:“那个人负责。”

电梯好像被人控制了,停在一楼半天不动。吕东干脆从步行梯走下来。还没到一楼,就看见电梯口有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往里面装塑料箱子,好像还有相框之类的东西。一个身穿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背对着她正在指挥。

吕东快速朝门口走,经过电梯时那个男人正好转过身来。吕东还没醒过神,那个男人一把抓住了她,兴奋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那声音穿过耳膜进入大脑,吕东被电了一下。怎么这么亲切?她猛地甩过头去。果然,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她一直装在心里日思夜想的陈家山。想想刚才经历的委屈,看看眼前的心上人,她的眼睛立刻湿润起来。她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大山,你怎么在这儿?”

陈家山回头看了看电梯,里面已经装满,他冲着年轻人抬了抬手,让他们先上去。转身拽起吕东的胳膊往外走。

走出大楼,陈家山瞪着疑惑的眼睛,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瞅着吕东那略显肿胀的脸一直看。他心不在焉地先解释自己的情况:“孩子她妈又接了一场婚礼,就明天,在这儿四楼的酒店,今晚这不又是连夜布场嘛,我这帮着运东西呢。你这脸咋啦?”

吕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才感觉左脸又肿又痛。宫仁刚才那一巴掌用力不小。自己一个柔弱女子,如何禁得住老爷们那么重的拳头。还没张嘴,一颗泪珠已经从眼眶里跳出来。家山见状,知道出了问题,慌忙抚摸着吕东的肩膀上了自己的车。车子发动后咆哮着消失在夜色中。

不远处,韩鹏从自己的车里钻出来,一脸迷茫地看着远去的车影发呆。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飞驰在黑夜的街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向着家的方向逃窜。驾驶座上,一双目视前方的黑眼睛充盈着泪水。在听吕东断断续续讲完了和宫仁见面的情况后,陈家山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方向盘。他已经猜到刚才大概发生了什么。吕东并没有说宫仁耍流氓的情况,她只把宫仁不承认撺掇侯宝才陷害她的细节描述了一遍。末了她说了自己的判断:看老家伙那个反应,听见质问好像受了羞辱一样,不像在说瞎话。

家山愤愤地回道:“流氓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是流氓!强奸了人也会说是对方自愿的!再说了,他可能承认嘛,承认了你会放过他?他这个代总监还能做成?”

吕东一下沉默了。

陈家山马上跳到了自己更关心的问题,他扭头看了看副驾驶上忽明忽暗的吕东,轻轻地问:“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阵沉默。

对面一辆车开着远光灯冲过来,家山抬手一遮眼,扭头正好看到吕东那张被照亮的左脸。那半张脸肿得更高了,好像还在不停地扩张着。

汽车猛地一打方向盘,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

“这个流氓不会跟你动手了吧?啊,东?”陈家山咬着牙颤抖着问。

吕东转过身,猛地扑向家山,浮在他的肩膀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陈家山把牙齿咬得嘎嘣响。他一边抚摸着吕东的后背一边安慰说:“这个账总有一天我们要跟这个流氓清算!”

这时,陈家山的手机突然嘟嘟地响起来。吕东急忙推开家山,把身子调回到座位上。

家山拿起手机,里面传来了林颖急切的声音:“大山,你在哪儿呢?”

“我往家走呢,准备拉第二趟呢。”

“我告诉你,有一个纱我忘了拿了。在地下室最靠门口的那个箱子里。你一会儿记得给我捎上。”

“行,知道了。开着车呢。”没等林颖再说,家山就摁断了电话。

吕东擦干了泪,嘴角浮起笑,说:“嫂子那边等着急了吧,你别管我了,我下去打个车自己回去。”说完,吕东就要开车门。

“别别别,没事,再有十分钟就到江南小区了。耽误不了啥,今天怎么着也是一个通宵。早十分钟晚十分钟没啥影响。坐好,走了。”

“哎呀,婚礼这行也确实辛苦啊,布置婚场都是通宵地干啊?!”

“你想通宵干人家酒店还得同意。每次都因为这个犯愁。人家林颖布置婚场就跟我们拍个十分钟的专题片差不多,经常要抠细节,每次都是即兴创作。哪像别的婚庆公司,每场都是复制,道具顶多有一小面包车,两三钟头布置完了。她这个可好,道具多的,搬家公司那大货车,能给你拉两车,用上用不上的都得拉过去,现场即兴发挥,没准儿用上啥。有时候婚礼都快开始呀,都11:58了,还在那儿修修补补呢。这哪是做生意,把婚礼当成艺术创作了。要不累得身体有病啊。”陈家山摇着头,语气愈发沉重:“本来已经是不干了,累出一身毛病,干不动了。这不前两年找她办婚礼的一个新娘子最近又给她打电话,说自己当时的伴娘现在也要结婚,别人不找,一定也要林姐给办。说是对当年那场婚礼特别满意。人家一听这个,好家伙,又找到知己了,成就感也来了。嘴上说着不想弄,身体已经开始张罗了。最后怎么着,说咬着牙也得把这场给办了。又是什么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拒绝;又是人家找你是瞧得起你……我心里话,活得真累。她就属于一句赞美能让她去赴死的那种。别人的肯定和认可比命还重要。唉……”

吕东扭过头来,感受着陈家山的气息,体会着他那沮丧的情绪。怎么沮丧中间听着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赞美?停了一会儿,她才深情地说:“得注意身体啊,明天还得上班。”

陈家山鼻子一酸,牙齿不由得紧咬,脚使劲在油门上踩了下去。

……

吕东鼻青脸肿,腰酸背痛,第二天不得不去社区卫生站输液。女儿莫名其妙地受伤,老两口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不敢多问。尽管吕东苦笑着描述了自己深夜摔跤的细节,但老两口仍然半信半疑。尤其想到女儿心里的委屈,不由得心情更加沉重。

元旦眼看就要到了,电视台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吕东在家呆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天早晨打扮一番,背上包就出门。有时候一出去就是一天。至于去干什么,女儿不说,老同志也不敢问。心情好的时候,人家才会简单提一句。

吕少迁一直想着要替女儿做点什么。他向老同事老伙计们打听,看看谁能跟北江广电台台长说上话。但大家都摇头,都说不认识这么高级的人。老吕的眉头拱起了一个疙瘩。苦思冥想无计可施,于是心里一横,便想不认识又咋样,作为员工家属,完全可以直接登门拜访台长。女儿不好意思张口,只能自己豁出这张老脸找郭有亮说说去。新闻频道总监被停职,总监家属都觉得问题一直拖着不是个办法。

老吕不糊涂。反复掂量之后,他觉得自己不能来硬的。去找台长论道儿,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有可能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吕东这孩子不会说软话,这个工作就得当父亲的去做。还不能跟女儿说,甚至也不能跟老伴说。说了,必定会生枝节。

这天吃过早饭,老太太在收拾厨房,吕东喊了一嗓子就出了门。吕老爷子找出自己珍藏了多年的两瓶白酒,装进一个帆布袋子。悄默声地穿上衣服,快出门时冲着厨房喊了一声:“我出去啦。”段老太太探出头“诶”了一声,没看见人,只听见门“咣当”一声关上了。

早高峰刚过,71路公交车上的人明显少了。坐上车老吕才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进不了电视台的门。上来就找台长,吕东的事这么敏感也不能说得太明白,保安指定不让进啊。但是已经上车了,只能去碰碰运气。

公交车出奇地快。车厢里响起“广电中心站到了”的声音时,老吕脑子里还在想象见到郭有亮后的画面。车门快关的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该下车了。嘴里喊着“等一下等一下”,慌着起身就往前门跑,眼看要到了,但是前门咣地一下关了。老吕瞪了瞪眼,顾不上发作,嘴里“哎呀”着,又往后门折返。跳下车的一刹那,脚还崴了。吕少迁呆在原地半天没动,他缓缓地蹲下,用手揉了揉。觉得好些了,才忍着疼一瘸一拐地朝电视台的大门走去。

北江广电台门口接待室内,有四五个人正在排队等着保安询问情况。老吕走进去,刚要张嘴又闭上了。走了这一段路脚还是很疼,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一边揉脚一边观察,看看别人怎么说,保安都问些啥。

“你们找谁?”

“我们找孟总,孟成。”

“哪个部门的?”

“新闻频道的。”

“办什么事?”

“我们是金牛座文化公司的,做包装的,说是‘感动北江’启动,让我们过来开会。”

“那你打个电话吧,让他们下来个人接一下。”

“啊?还得接啊。不是填个进门条就行吗?”

“条也得填,人也得下来接。”

……

“喂,孟总,我是金牛座的汪攀,我们到门口了……我们在门卫室呢,这边说得有人接才让进……哦,好的好的……”

听到孟成这个名字,吕少迁眼睛一亮。因为他在家听吕东提起过,也知道孟成是吕东的得力助手。今天要想见到台长,看来得借孟成的光了。他急忙站起来,冲到保安面前,说:“小伙子,我也找孟总。我一会儿和他们一块进去吧。”

年轻的保安眨了眨小眼睛,看了看他手里提的东西,想了一下,严厉地说:“那不行。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吗?不是一起的,不能进。你再打个电话。”

老吕脸上有些难看。没想到小保安这么不通情达理。吕东在这里工作了快20年,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第一次来,竟然是因为女儿被停职。唉,要是闺女没被停职,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提一句“我是吕东吕总的父亲”,保安就不会这么简单粗暴了吧。但是现在不行,不能提女儿的名字。他转过脸来看刚才那个叫汪攀的人。汪攀正低着头看手机。他伸手拍了一下年轻人的肩膀,用请求的口气说:“小伙子,你再帮我给孟成打个电话。我岁数大了,记不住手机号了。我是孟成的叔叔,帮我打一个吧?”

汪攀瞅了瞅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吕,迟疑了一下,又把电话拨了出去。电话接通后,小伙子简单说了两句,手机就递了过来。老吕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双手拿着手机,发现听不见,又急忙放到耳边,里面有人在问:“您好,您找我?您是?”

“你好孟成,我是东东的爸爸。我有点事儿,你把我领进去吧……”为了不引起保安的警觉,老吕没敢说吕东的全名。只听里面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嘞老爷子,我马上下去。”

一个小姑娘把头伸进接待室,问:“谁是金牛座的?跟我走吧。”

汪攀和他的同事连声应着,跟了过去。老吕觉得自己应该和他们一块进去,起身也跟着往外走。保安一伸胳膊,说:“老爷子,你别急。她没喊你,你还得等着下一个来接你的人。”话音刚落,一个留着寸头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吕面前,握住他的手说:“叔,我是孟成。您知道我啊……走,咱们进去说吧。”说完,孟成拉着老吕的手出了接待室。

出了门才发现吕少迁一瘸一拐,孟成心里一咯噔,眼神开始有些躲闪。他心里暗自惊讶吕东的父亲原来是个瘸子!老吕看出了孟成的异样,苦笑着说刚才自己崴了脚。孟成这才坦荡下来。他扶着老吕走进一楼大厅,在洽谈区找了把椅子坐下,开始盯着老吕的脚看,然后蹲下伸手摸着脚脖子问老吕哪个部位疼。吕少迁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一边躲闪一边说着“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没想到孟成像是没听见,竟然扒下他的鞋子把脚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揉起来。老吕一下激动了,这家伙分明没拿自己当外人啊,吕东这么多年也没给自己揉过脚。心里对这位孟副总的好感开始直线飙升。他把来意给低头揉脚的孟成说了,还特意强调他们家丫头不知道,一定不要告诉她。不然自己当爹的一片苦心反而会被埋怨。低着头的孟成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老吕这么自作主张对不对,但看老头子的脾气,拦似乎也拦不住了,人都到这儿了。

孟副总边揉脚边嘬了一下牙花子,为难地说,自己这个级别的不方便领着他去见台长,但可以告诉他台长的门牌号,把该注意的都讲给他。正说着,电话响了。孟成把脚放下,接通电话,是宫仁在催他上去开会。他低低地回应了一句“马上”。

老吕笑呵呵地穿上鞋,站起来,脚竟然不疼了!他一脸惊讶地问孟成是不是学过按摩,孟成微笑不语。老吕用看自己孩子般温暖的眼神看着女儿最好的搭档,拍着他的肩膀小声说,你上去忙吧,今天这个事就得他自己一个人去,可是不用陪。孟副总一脸的歉意,虚虚地向老吕抱拳作了个揖。

广电台8楼不同于其他楼层,特别安静。在这里能嗅到政府机关的味道。吕少迁退休前毕竟当过科长,这种氛围他并不陌生。出了8楼的电梯,老吕就拿出手机把它关了,他怕突然响了会捣乱。一扭头,看见阳面正对着电梯间的屋子大开着门,走近了,门上贴着“办公室”的牌子。这应该就是孟成说的台长秘书待的地方吧。想见台长得先在这里打招呼,但是里面没有人。他往两边看了看,也不见人影。他心一横,按照孟成给他的提示,提着帆布袋直接朝东头第二个门走来。

这个门上啥也没写。老吕举起右手,用食指的关节轻轻地叩门。然后把耳朵贴到门上,听里面是否有回应。第二遍敲完,他听到厚厚的门板里传出了一句微弱的“请”字。他转动把手,一使劲把门推开了。一个留着短发胖墩墩的男人正坐在阔气的办公桌后面低头看东西。来之前,老吕曾特意找到女儿拿回家的台办杂志《新广电》,在里面找到郭有亮的照片使劲儿认了认。虽然郭有亮低着头,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郭台长,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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