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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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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仁刚撂下电话,就听见旁边会议室里炸锅了。刚刚还是慢条斯理的商量声,突然就升级成了泼妇吵架般的哭喊声。整个楼层都安静下来。只听那个年轻女人歇斯底里地嚷道:“我旁边还有一个女的,她也是逆行,为什么不拍她,单拍我,你们这样就是不公平……我到现在都没对象,你们这一上电视,彻底把我毁了,你知道吗……我妈因为这事儿急得心脏病都犯了,连着住了好几天院了,你们能说没有责任吗?”随后,就听见老妇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宫仁一听,火冒三丈。他蹿出办公室,冲着会议室的方向就要大喊。嘴张到一半,看到孟成和林刚都站起来朝那边走,他把话又咽了回去。窜上来的血气没有发出来,憋得脸通红。嘎嘣嘣地咬着牙又回去了。

朱佩琪像是一个打酱油的吃瓜群众,瞪着大眼注视着乱糟糟的会议室快速走过。脸上的神情提炼成画面语言就是:新闻频道怎么成菜市场了?他不苟言笑地走到总监办公室门口,朝宫仁打了声招呼。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外面的沙发上。宫仁笑呵呵地走出他那巴掌大的小屋,一改往日见到小猪的冷冰冰,和颜悦色到近乎谄媚。

“叶台说,让我帮着出出主意,关键环节把把关。没说完全都交给我啊!”话很硬,但朱佩琪说出来挺柔软。

“行行行,我再找个制片人给你当助手,苦活累活都让他干,你就指挥就可以,行了吧。你觉得谁能担当此任。”宫仁盯着朱佩琪问。

小猪佩奇不动声色,两条小短腿使劲儿颠了颠。

“‘北江新闻’肯定不行,市里马上要开两会,他们也忙得焦头烂额;‘零距离’这几个人有行得吗?他们每天一个钟头的节目,压力也不小,而且还在弄‘暖冬行动’,他仨也就天紫还有那么一丢丢可能。但天紫又管着‘南腔北调’,也一堆破事。‘电视问政’也归她弄,估计她是分不开身。‘晚间’和‘正午’那几块料,有行的吗?”宫仁说完,用眼神征求朱佩琪的意见。

“你的人,我不知道。你看着定吧。”

“那只有陈家山了,让家山上吧?!”

“可以。家山肯定没问题。当年我也是从不懂到懂。”

“那我把他叫过来。”宫仁说完拿起手机就打电话。

孟成和林刚轮番走到会议室,帮着马超做安抚工作。母女俩的嗓门下去了。因为电视台开始问她们想要多少损失了。年轻女人摇着头,说不知道。但知道最起码应该把自己母亲看病的钱给付了。孟成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转身出来,走到僻静处给山河律师事务所的赵律师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忙搞定这俩不知轻重的母女俩。

陈家山快步走到总监办公室时,宫仁和朱佩琪正安静地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他。看见小猪,他一愣,马上笑着打招呼:“哟,猪总!”

“来吧,家山,坐,坐下。有活了。有大活了!”宫仁像哥们聊天一样,轻松儿风趣。

陈家山心里一沉,不知道宫仁又要给自己压什么任务。他瞥了一眼宫仁那张脸,那张脸嘴角下面那道疤还没愈合好。他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了吕东。一种莫名的愤怒在胸腔里升腾。但他脸上很平静,甚至还有些谦逊。他看了看座位,一侧身坐到了老流氓旁边。

“山,今年的‘感动’想让你来操刀,让猪总协助你。你觉得行不行?”

“啊?”陈家山完全没有想到宫仁会这么安排。他知道“感动北江”的份量。这是北江广电台唯一一个在市委主要领导那里挂着号的品牌文化活动。能操盘这个活动,无疑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陈家山的第一反应是接受。但想到宫仁是无人可用了才找他,便不想答应得太痛快。自己获得的“声誉”和锻炼的“能力”相比“替宫仁解决了问题”,他宁可不要荣誉和能力。他恨宫仁。士为知己者死,岂有“士为流氓者死”?陈家山心里挣扎着。他不觉得这个活动有多难,小猪佩奇能干的事,他相信自己也没问题。这么多年,他缺少的就是一个机会。

“不不不,我啥都不懂,这些年也就会做两条新闻,弄晚会我是真不行。这属于跨界了。别别别,让我给搞砸了是小事儿,丢了电视台的人,那可是大事儿!还是再找个能力强的吧!”陈家山言不由衷,像是在背台词。

“我就看着你能力强!”宫仁脸上有些尴尬。陈家山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老江!江哥稳当又老练。”

“江平是稳当,但这个活不需要稳当,需要的是细心和魄力。”宫仁说完看向朱佩琪。

小猪佩奇似有若无地点了一下头。

宫仁又求贤若渴地看向陈家山。

陈家山低下了头。他用余光感受到,老流氓脸上那副德性离着磕头作揖不远了。

“家山你要不干,频道里就没人能干得了了。”宫仁开始恭维了,像和情人说悄悄话般嘟囔道:“帮帮你哥吧,你哥都焦头烂额了!”

这两句一下戳中了陈家山的软肋。他觉得给老流氓上眼药上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

“我跟着猪总学习学习打个下手可以,‘操刀’可是谈不上。”陈家山终于松了口。

朱佩琪笑了。眼睛里闪烁着高处不胜寒的骄傲。用前辈和老师的口气说:“跟着走一年吧,到了什么节点该干啥我就告诉你。我上面还有好多事,精力不可能都放在这上面。执行层面的事肯定都得你来。”

“嗬,这就开始当导师摆架子了!”陈家山心里骂了一句,瞪着小猪,冲着宫仁抱怨:“你看你看,我这话音还没落呢,他那儿‘执行层面就都是我的了’!”

“哎呀,频道里还有你干不了的活吗?你跟着走一年,明年就把这臭小子甩啦!以后‘感动’就是你的了!”宫仁像是在封官许愿,完全不管朱佩琪的脸色。

“哟哟哟,你画的这大饼我可消化不了。我这两下子,可担当不了这么大的重任。要实在没人了,今年我就帮着打打下手。但我得提前声明,我是没干过,你们得多提醒,出了问题我可不负责任。”

宫仁被家山机智的反应逗乐了,一拍他的肩膀,用特别无所谓的口气道:“只要不出纰漏,什么创新啊创意啊,我都不做要求,行不行?”

陈家山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哼”,不置可否。

“那就这样,赶紧进入角色。现在活动的组委会就算成立了。一会儿给金牛座打电话,让汪攀派两个实习的小孩儿过来当你的助手。你跟小猪把整个流程、环节捋一遍,到了哪个节点该干什么,涉及到哪些人员,你就看着弄。行吧?后面就拜托给你们俩了。”宫仁双手合十,冲着二人做了个仰仗的手势。

流氓耍横,没啥了不起。流氓玩谦卑,杀伤力无穷。

家山回应不迭:“行行行。”

朱佩琪和陈家山像刚刚被驯服了的两匹野马,撞着肩膀去商量下面的流程了。宫仁看着两人踌躇满志的背影,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又一个大事解决了。他知道陈家山这种人的脾气。不吹牛,有能力,爱面子。不捧两句肯定不会接。一旦接了,肯定不会把活给你掉地上。

正得意,柳天紫手里拿着几张纸,如仙女般飘了过来。宫仁眼睛一亮,一转身进了屋。天紫跟进来,把手里的纸往前一递,说:“这是最近一期电视问政的策划案,想谈谈供暖的话题。”

宫仁往前伸手接方案,一把抓在了天紫的手上,淫笑着说:“娘子,想你了,晚上等着我。”

柳天紫白楞了他一眼,脸红了一片。挣脱着把手甩开,往回撤了一步,一脸烦躁地说:“赶紧想想你有多少麻烦事要解决吧。”

话音刚落,外面会议室里又“嗷”地起来了一嗓子。来投诉的母女俩有点不耐烦了。会议室里没有了电视台的人。老妇人只说头晕,把两把椅子并起来躺在了上面。年轻女子趴在桌上好像已经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发现被晾在这儿了,于是接着开始发飙。

孟成联系的赵律师因为在外面办案子,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老孟急得团团转。宫仁突然冲过来,隔着工位厉声质问:“你们打算怎么着,这眼看就要中午了。难道还要管饭不成?”孟成一急,拿起手机又给赵律师打电话,一边打一边朝会议室走。林刚和马超见状,也跟了过来。

孟副总监坐到了母女俩对面,把尚没有挂断的手机放在桌子上,一脸平静地开始跟母女俩交涉:“我是主管《零距离》的总监,我姓孟。二位的诉求我已经基本清楚了。这个节目对你们的生活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我先表示歉意。”

“是是,我们做得不对的我们道歉。”远远坐在一角的林刚跟着帮腔。

“张女士提出来说,希望我们能赔偿你们的损失,这个问题我刚刚咨询了我们频道的法律顾问赵律师。因为他在外面办案子,不能马上赶过来,但是希望能通过电话跟张女士沟通一下。行不行,张女士?”说完,孟成拿起电话递了过去。

投诉人张女士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电话。只听见电话里赵律师“一二三四”讲了几条,张女士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话来,脸上狂妄般的执着如退潮般消减下去了。

宫仁说完孟成,转身返回办公室。脸上重新喜笑颜开,接着天紫的话题问:“又有麻烦事?刚解决了一件,还有啊?!”

“刚解决了啥?”

“‘感动’的导演定了,让陈家山上。”

柳天紫沉默了一下,小声嗔怨道:“应该让我上啊,我有经验。‘70年那个工业晚会’不是有口皆碑嘛。”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宝贝儿,我刚才想让你上来着,但是一考虑到你手头上的事这么多,再把你累出个好歹的来,那不心疼死我。干脆就让那些骡子、马的大牲口们上吧!”宫仁涎着脸,粗鲁地开始调情了。

“去你的,谁是骡子马。”想到陈家山,柳天紫心里一下变得柔软起来,她调转话锋,说:“也是。刚看到你们几个在这儿商量了。想想还要跟那头野‘猪’合作,我就脑仁疼。我手上这一堆事儿够我忙的了。哎,还有个好消息。”

“啥?宝贝儿快说。我就愿听好消息。”宫仁又上来抓住了天紫的手。天紫挣脱开,皱着眉头,向门外狠狠地递了个眼神,嗓子里挤出一声细丝:“外面有人看着呢!”

宫仁终于松开手坐了回去。

“我已经跟燕鑫谈过了。她特别愿意试试‘南腔北调’的主持人。是‘特别愿意’那种,你理解成‘强烈要求’都不过分。”

“哦,是嘛。”宫仁抽出一支烟点上,吐了一口烟雾,眨楞着眼说:“那就不着急了,先晾她一阵儿。让她‘强烈’一会儿。”

“哟,臭架子又端起来了。告诉你,你不能给燕鑫出难题啊。我迫切需要这个主持人。我还希望她能成为柳南第二呢。差不多就行了。”

“行,听你的,差不多就行。你可以让她准备‘差不多’了。”

“她家不差钱。她爸好像是做装修的。让她给你备点年货得了。”

“哼哼。”老宫眼里飘过一丝不屑。

柳天紫在办公桌前面的小杌子上坐下来,尬着脸说:“还有个不好的消息,我早晨听老林在那儿嘟囔,说‘零距离’的小马和小张两个小伙子也要辞职了。不知道跟你汇报了吗?前一阵儿,从《晚间》到《北江新闻》的那个宋涛刚走,这又要走俩,你这人手咋办啊,我都替你发愁!夏天的时候还有176个人呢,现在还有多少?还有150吗?”

“嗯……152!”宫仁鼻子里发着颤音,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的鼻孔里喷涌而出,像是要发怒的汽车在加速排放尾气。他掐灭了烟头,拿起桌上的笔,那支笔快速在他的右手上围着大拇指旋转。眼睛呆呆地盯着那支笔出神。忽然他扭头看向窗外,气哼哼地说:“他妈的,总有发不完的愁!解决完一件又来一件,解决完一件又来一件。就跟驴拉磨一样,你就蒙着头不停地转圈就行了。没完没了,没有尽头!”

外面的走廊里响起了送客的声音。只听林刚柔和地说:“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快把网上的节目删掉。明天我就安排记者再去采访你,给你做个正面报道。”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楼层里回荡:“那让你们费心了!”

柳天紫和宫仁一下把身体定格了。他们一动不动,生怕细微的声响会打扰到这美妙的送别。声音越来越小,等投诉的母女进了电梯间,两人的身体才重新活过来。天紫看着老宫那还在看着窗外的大脑袋嘻嘻地笑。那张刚刚还在苦闷的脸,在转回来的一刹那,完全换成了一副淫荡不羁的表情,千柔百转着说:“晚上啊,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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