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再有,柳南离开北江台后,《南腔北调》早已风光不再,顶替她的女主持人都是播音腔,节目没有了灵魂,大批观众流失,已经接近于关停的边缘。只有柳南和思北这对CP重新走到一起,才能救这个栏目。
这一点,柳南多多少少也被触动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找到了反驳的理由。因为北江台正在挖掘记者型的主持人。记者燕鑫很快就要作为新面孔,担纲《南腔北调》的女主持。刘思北一旦离开,无异于釜底抽薪,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不然,思北就会被扣上“忘恩负义”“白眼狼”的帽子。顶着这样的帽子,还怎么在圈子里混下去?
这次,周小莉变成了哑巴。
她找到岳江川和郑阳,沟通了她和柳南几个回合的较量。仨人眉头一皱,又开始了一场头脑风暴。最后,一致决定,下面的劝说工作要从“情”字上下手。
柳南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沙发上。
作为领导眼里“掌握重要资源”的香饽饽,她要经常来周小莉的办公室沟通工作。时间一长,人就变得很随意,来去自如。周副总监也不介意,好像还很鼓励。
见柳南进来,周总笑呵呵地走过来,坐到旁边,唠起了家常:
“怎么样?快过年了,你是在思北家过,还是回赵都,找你爸妈去?”
“唉,还没想好呢。我是想回我们家,但是思北妈愿意让我在这儿过完三十和初一再回去!”
“那好事儿啊,你婆婆这么喜欢你,将来你在家就有话语权!婆媳相处可是有学问的,这方面我可是有很多经验,回头我慢慢跟你唠唠……”
“诶,姐,”周小莉的亲切让柳南早就放下了芥蒂,不再称呼职务,她也没感觉这有什么不好。这位岁数快跟自己妈妈同龄的“周姐”身上,确实有一种一般人不具备的亲和力。那种感觉跟吕东还不一样,是那种妈妈式的,让你无法反抗的柔软。对于只身在异乡的柳南来说,这种柔软是一种刚需。“思北妈还是一个挺强势的人,我也属于女汉子的性格,我还真担心将来会出现没法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问题!”
“嗐,这都是小事。关键是什么?关键是刘思北。刘思北是联系你们两个的纽带,思北妈肯定心疼儿子,所以,你只要把思北摁住了,就不会有问题。”周小莉语重心长。
做节目灵感倍出的柳南,在家庭问题上却是一窍不通。她只知道,和思北妈相处,简单真诚、将心比心就好,不懂得什么机关和杠杆。听周小莉这么一说,顿觉心里像压了一座山。
要想和思北妈处好关系,拢住思北的心是关键。周小莉告诉她,刘家的条件不错,对她这样一位外地的女孩子来说,能嫁到这样的家庭,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周副总监一边艳羡柳南可以少奋斗很多年,一边诉说自己年轻时受过的苦。告诫小姑娘应该好好珍惜,不能任性,更不能大大咧咧,把思北看好是眼下的关键。
柳南忽闪着大眼睛,似有所悟。
周副总监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压低了声音,凑过头来告诉柳南:“《南腔北调》新上来的那个主持人燕鑫,一定要提防,当心思北和她‘日久生情’!”
听完这话,柳南吓得浑身一激灵。
她有点听烦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副总监做到了点到为止,适可而止。
柳南突然想起今天来找周小莉还想汇报一个选题。
去医院看吕东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流感的严重,她觉得有必要做一期节目,请专家讲讲今年流感的形势,有哪些要注意的问题。春节聚会多,流动大,哪怕只是解读提醒,也很有必要,毕竟这是跟太多人有关系的一个热点。
谁知周小莉听完,眉头紧皱,一脸恐惧地说,流感这么严重,传染性这么强,安全起见,我们还是不要去医院了。快过年了,记者再染上个病啥的,可不得了。自找麻烦的事儿,我们不干。
柳南默默地低下了头。
……
从周小莉办公室出来,柳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沉重。她直接下楼,兴致寡淡地走出海北广电台,拿出手机扫了一辆路边的共享单车,心神恍惚地向北江广电台骑去。她要去找刘思北,晚上约好了一块去思北家吃饭。
马路上很空旷,行人和汽车明显少了很多。都回老家过年了!北江也是一个移民城市,外来人口占了一半以上。触景生情,柳南想起了300里地之外的赵都,想起了爸爸的微笑,妈妈的抚摸,还有弟弟的调皮……她还没有给家里打电话说春节不回家的事儿。一会儿到了思北家,她还要再确定一下思北妈的意见。毕竟两人还没有定亲,在人家家里过年,算怎么回事?大年初一,一个喊“阿姨”的人在家里同吃同住,那画风是不是有点不对?如果思北妈只是客气一下,自己傻乎乎地当了真,那就又被人看低了。
北江台和海北台只隔着一条马路,骑车一刻钟的功夫就到。柳南怕碰见熟人,不愿意直接站在门口等,她把车骑到了门口对面的装饰城。
北江广电台一楼大厅的灯已经点亮。隔着江南路,一眼就能望见广电大楼里走出来的人。
她掏出手机给思北发了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楼下了。
思北回了一句:马上下楼。
柳南看了看表,刚刚5点40分。已经过了一年中白天最短的时间,夜幕还没有完全降临,还能看清北江广电大楼外墙有机玻璃的颜色。那时尚的星际蓝,曾经让她引以为豪,这座获得了中国“鲁班奖”的建筑曾经是她心里的坐标。看着这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办公楼,曾经在这里战斗的一幕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现在自己已经是个“外人”了,已经没有勇气再走进它,只能隔着一条马路远远地欣赏了。
大楼里一波接一波的人走出来了。
柳南远远地看着,一眼就认出来人群里有崔凯、王强、强光,都是《零距离》的记者。后面还有李丹、刘媛,她们现在也到《零距离》了吧。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走到了门口,来到了江南路上,然后站在路边打出租车。
柳南急忙转过身去。
一路之隔,虽然江南路是双向八车道,但只要几个人往这边看,肯定能认出她。她怕对方看见自己。她觉得自己的离开不算多么光荣,再见老同事难免会有尴尬。她低下头,沿着人行道信步向旁边走去。
她不停地扭头,用眼睛扫视电视台门口,快看不清谁是谁的时候,她转身又往回走。
快过年了,出租车也不好打了,那几个人站在路边不停地招手,但是没有一辆车停下。又看清那几个人了,柳南赶紧又转身。
她像一个智障人士,按照自己的节奏,在傍晚的街头来回重复着正常人看不懂的行为。
柳南心里起了火。思北肯定快要出来了,到时候他俩一碰头,难免会跟这几个人撞见,还是免不了一场尴尬。不管了!撞见就撞见吧,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当她再转身朝电视台门口对面的位置走去时,她决定这是最后一圈了,不管那几个人在不在,不再走回来了。
她看了看表,竟然20分钟过去了!什么情况,刘思北怎么还没出来?她快走几步,又站到了电视台门口的正对面。那几个老同事不见了,看来是打上车了,也有可能选择别的交通工具去了。广电大楼和她的眼睛之间空空如也,毫无障碍。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北江广电台渐渐融入黑暗。一楼大厅里的灯在黑暗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透过整排的玻璃门,甚至能看清最里面玄关墙的大屏上正在播放“感动北江”的宣传片。
柳南望眼欲穿。
一楼大厅里终于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心里一动,跺了跺僵硬的脚。不对,他旁边分明还有个女生,两个人说说笑笑,那是谁?
电话响起来了。滑键接通,思北问她在哪儿。柳南苦笑着说自己在马路对面,已经快冻僵了。思北连连道歉,让她不要动,自己马上开车出来。
挂了电话,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那两个身影。两个人出了大楼,仍然有说有笑,并肩走向停车场,消失在黑暗中。
……
上了车,柳南使劲儿地搓着手。她想得很明白,对刚才自己看见的一幕不闻不问。为什么出来这么晚,她也不想问。她只需要静观刘思北的反应。
思北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抓过柳南的两个小手,不停地揉搓着,用自己热烈的体温驱赶那无情的冰冷。他一边揉一边笑着解释下来晚的原因。
“哎呀,这个燕鑫啊,真是啰嗦。今天是她第一天出镜播出,兴奋得呀……本来你给我一发微信,我就能出来了,结果非拽着我再跟她对对明天的词,我看她那么认真,也不好意思打消她的积极性,再简单来一遍吧。嗨,对着对着,又讨论起来了。又是这句话该不该重音,又是表情不能太浮夸,没完没了!唉,这个女人,真是麻烦……我都说了,下面有人等着我呢,一会儿冻坏了,我必须得走了,嗨,她也要走,又说了一路……”
“怎么样?她主持得是不是比我好?”
“哎呀,跟你差远了!”思北毫不犹豫,又若有所思,说,“这股好学的劲儿像你,但是悟性跟你还有不小的差距!”
柳南安静地坐着,感受着手上那股炽热,心里的冷逐渐融化开来。
……
在见到思北妈之前,柳南已经想好了理由,她不能在北江过年,必须回赵都。
她把必须回赵都的想法告诉了思北,并暗示两人的关系应该往前迈进一步。思北很快听出了话里的余音,不加思索地表示,他要跟着柳南去赵都过年。然后兴奋地拍着方向盘,说自己还没去过赵都,自己这个赵都女婿应该马上进入角色了。
柳南听了心里一暖,思北的善解人意让她浑身通畅。这家伙应该是个用情专一的男人,周小莉提醒她的话多半是危言耸听,不过是为了拉拢思北去省台使出的损招。天下的男人怎么可能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的**?
但是,想想刚才燕鑫和思北一块并肩走出大楼的画面,她总觉得心里有个什么东西让她不太踏实。
……
到家后,柳南勤快地走进厨房,帮着思北妈打下手。思北爸有应酬,晚上不回来吃。思北妈只能亲自上手张罗晚饭。柳南蹲在垃圾桶前削土豆皮,北妈乐呵呵地看着她,让她不用管,去休息,柳南怎么肯去。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蹲着削土豆皮的动作是不是看着不雅,急忙站了起来。
她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在找时机,看什么时候能把“回赵都过年”的话题引出来。主要是怕太唐突了思北妈不高兴。这种揣测拿捏的感觉真是不爽,曾经风风火火的女汉子一下变得这么扭扭捏捏,柳南心里又生出一种“寄人篱下”的委屈。但也只能忍着,成年人哪能时时刻刻那么坦然自在,一点苦也不受?
原来生活真得可以改变一个人啊。
刘思北啃着一块猪蹄走了进来,他撕下一块塞进柳南的嘴里,柳南一边躲闪一边张嘴咬住。思北伸手帮她把肉推进嘴里,一边帮她擦嘴一边说,美食不可辜负,自己家就不需要装文雅了。那样子,就像新婚的小两口在秀恩爱。
思北妈用余光瞥了他们一眼。
刘思北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提着嗓门喊了一声妈,说今年春节自己要陪着柳南去赵都过年。思北妈一下收敛了笑容,质问儿子不是说好了都在北江过年嘛,什么时候改的,也不提前跟她商量一下。思北嗫喏着,说这就是在商量。
柳南见状,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想到思北这次这么莽撞。赶紧转过身冲着他叫苦说,我可没让你去赵都过年!说完使劲儿眨了眨眼。然后又转身冲着思北妈陪笑说,自己老爸昨天打电话说闪着腰了,躺在穿上不能动弹,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年前回去看看。
思北妈一听,脸色缓和下来。忙询问老人的病情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帮忙。如果来省里看病,她可以帮着找大夫。柳南一脸的感激。
北妈最后同意了,语重心长地劝柳南回去看看,就别在这儿过年了。然后又看了看思北,说你们俩毕竟还没结婚,尤其又是男同志,跟着女方回去过年,不合规矩。如果实在想去,可以过了大年初一之后再去。
思北佯装明白,拉着长音“喔”了一声,转身去客厅看电视了。
柳南苦笑了一下,如释重负。
菜已备好,火已开,油已进锅,正准备开油烟机,只听思北在客厅大喊:“快来看啊,我的新搭档,今儿第一天上节目!”
柳南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北妈“啪”地一下关了火,手里拿着铲子,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嘴里好奇地应和着:“是嘛,我看看!”
柳南也紧走两步,跟了出去。
刘思北盘腿坐在沙发上;北妈系着围裙,手中拿着锅铲,站在茶几旁;柳南也站着,拿着毛巾,不停地擦着手。三人目不转睛,盯着电视屏幕,那认真劲儿像彩民在等彩票开奖。
北妈有意思,脸上的表情跟着电视里燕鑫的主持一起一伏,就像资深的表演系教授在看着自己刚刚出徒的学生第一次上戏,胳膊使着劲,手里的锅铲像个指挥棒,轻轻地抖动着。
“哎呀,这个燕鑫,形象还可以,就是主持还是稚嫩,但是比前面那几个临时替的主持人好。小北,你觉得呢,南南?”
“哎呀,我跟她还是找不着感觉,还是我跟小南那时候最来电!”
“还行吧,得给她时间,第一次主持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她还是紧张,老想找主持人那个腔,其实放下这个包袱,跟平时聊天说话一样就好了!”
北妈听了,连连称赞:“对对对!还是你这个前辈懂得要领掌握精髓!哈哈哈!”说完,满足地转身,哼着小曲回厨房,手里的锅铲跟着她的身体扭动着。
柳南突然很纳闷,儿子有了新搭档,妈妈至于这么兴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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