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9章 未可知【九千+】(2 / 2)
宇文景觉得今天他是出奇的好脾气,否则,他不会说出这么多话。
一说到这儿,小姑娘掉了两颗眼泪。
泪痕在脸上滑出一道一道,狼狈的小脸看着更惨兮兮了,她吸吸鼻子哭道,“我跟我娘来京城就是为了找我爹的,可是,盘缠在路上用光了,我,我娘生病了,大夫说我们没钱不肯给我娘看病,呜呜呜,我找不到我爹,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了……”
小姑娘越哭越伤心,伤心到哽咽抽泣,“你,你能不能给我点钱,救救我娘,我不想我娘生病,我不想我娘死,我还要跟我娘一起去找我爹呢……”
宇文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后来居然跟着那个小女孩去见了她娘,给她们请了大夫,还吩咐酒楼的掌柜照看他们,等那妇人病好之后再去寻人。
临走时,宇文景摸了摸袖子,还剩两张银票。
走的时候留下了。
顺便先前林泽买来的那包糖留下了。
只不过,他觉得挺别扭的。
他想,或许,他这人从不适合做善良事。
总觉得这样的事做起来奇奇怪怪。
对他来说,这只是毫无相关的陌生人,他做了这些已是仁至义尽。
所以,走时走得丝毫没留恋。
可在他走在前方,身后有频率飞快的步伐追上来。
宇文景脚步停住。
回头一看,是刚才的小姑娘。
不过,现在脸已经洗干净,能看出几分伶俐的模样。
宇文景稍侧着身,俯视,“还有事?”
“公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宇文景唇角有散漫的微笑,“为什么要问名字?”
“等我长大,我想报答你。”
宇文景笑了。
不过是一点点小事,居然还有报答。
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想,不知道他的嘉柔长大会是什么模样。
应该不论是什么模样,都是讨喜的。
唇角的笑容收敛了些,他道,“那等你长大再告诉你。”
“那我等我长大了可以嫁给你吗?”
“这个恐怕不行。”
“为什么?”
“我已经有妻子了。”
“啊?”
宇文景笑笑,“不过是小事,不必记太久,该忘就忘了吧。”
说完,在小姑娘诧异的目光下,转身离开了。
踩在雪地里,却忍不住自嘲。
这可真是奇怪的一天。
天光一点点暗下去。
皇宫中却悄然发生了一件事。
宇文宸在沉默后召来一人,发布命令,“去查查国师。”
秦穆不解,不确定地问出一句,“国师?”
宇文宸视线平直望过来一眼。
秦穆领命,“是。”
宇文宸望着殿中晃动的烛光,眼底浮现的情绪明明灭灭。
近几日,总有一件事令他困扰。
他没有忘记在常州时扁舟子的提醒。
常苏两地突发病症,引起动乱,若真是疫情,可以理解为偶然事件。
可扁舟子确定其中蕴藏毒性。
因而,也就能解释先前姜唯按着寻常对于疫情的治疗,治标不治本的结果。
这就说明,常苏两地发生的疫情不是偶然,是人为。
能下毒隐蔽,又能将病情扩散,可见对方医术高明。
能够搅动风雨,想来对方背后有一定权势。
只不过,那人一直藏在暗处,敌暗我明,这才看上找不到破解之法。
他想起,在除夕前夕,司白羽送给戚染染的保胎丸。
让他意外得知,原来司白羽是会医术的。
尤其,戚染染在说起司白羽时,有一瞬的停滞,显然是隐藏了什么。
他见她不再往下说,便没有再多问。
偏他想起,在常州时,面对每日传染的疫情,他的皇后曾向她提及请司白羽来解决问题。
当时因为病症不得控制,人心惶惶,民间发生动乱,更甚者有人以他的出身说事,认为是天降不祥之兆,虽然他尽力想解决问题,但仍旧控制不住在百姓心目中动摇的威信。
而那时,染染向他提及请国师来安抚民心。
因为先国师的威望,国师一职一直被神化,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未必亚于皇权。。
如今看到那瓶保胎丸,这让他忽然心中涌出一个念头。
或许……戚染染让司白羽前去的原因不止是为了安抚民心,而是早就知道司白羽会医术,想让司白羽去试一试。
只不过,最终是扁舟子比司白羽早到几日,解决了这件事。
虽然与司白羽来往甚少,但他只觉得对方给他一种无形的感觉。
真如所谓太上忘情那般。
有极度的冷漠,极度的理智。
还有在克制下极度的自负。
细想想,司白羽为人寂冷,回京后与人来往甚少,却独与染染有过来往。
明明司白羽常年随先国师在外修行,为何会和染染有交情?
只因为福缘?
他不信鬼神之说,不信天命,是以,这个理由在他看来有些牵强。
再者,他虽然对司白羽不了解,但他对他的皇后是了解的。
他能够察觉到,染染在提到司白羽这个人时,是有信任的。
想当初,他与她经历许多,磨合许久,才培养起感情和信任。
若真是只是见过几面,只是因为所谓的福缘,能这般轻易建立起信任?
只怕是不能够的。
相处已久,他对枕边人自是不怀疑的。
他知她真诚待人。
无论对他还是对旁人,她的真诚从未改变过。
但令他担心她会被人利用。
染染曾跟他说过她的来处。
若司白羽真与她来往不是偶然,那是不是意味这司白羽也来自另一个世界?
如果真是这样,那许多问题就有了答案。
这个念头一起,他不由得深想司白羽对染染是何情感。
身为男人,他自然明白心甘情愿为女子驱使是为何。
那,司白羽是否也存了这个心思?
他很清楚他的皇后的魅力,就连当初梁宽也动过心思。
宇文宸想起梁宽的刺杀。
直到现在也未能找出凶手。
梁宽自幼在常州长大,可以说他是个纨绔公子,但他跟江湖丝毫没有接触,为何在流放途中被刺杀?
暗卫所报消息与尘机阁有关。
那司白羽与之又是否会有牵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司白羽这人看上去不像所看上去那般无欲无求。
在司白羽身上更多的是让人看不清的谜团。
为今之计,需要了解司白羽更多的情况。
细想想,京城的确发生了许多事。
那些事情并不起眼,却总让他觉得背后有一双手在无形地推着。
尤其是此次宇文景的归京。
他相信,宇文景不会无缘回京。
他见过宇文景对苏盈袖的付出,自然知道宇文景对苏盈袖是有情意的。
所以,当初,宇文景因为苏盈袖离京,他虽然有过震惊,但也并未太震惊。
先前,他见宇文景与苏盈袖在云水村相处和谐,便让暗卫撤回,撤销了对宇文景的监控。
是以,他对宇文景的回京也感到突然。
宇文景虽然回京时日短,但他已然知道宇文景与云阳侯林泽来往密切。
宇文景母妃的母族是林氏。
林家实力虽被父皇重创,但仍保留着一定实力,这些年又一直韬光养晦。
当初,在父皇未将他立储时,人人都道宇文景与皇位只有一步距离。
可最后父皇的决定所有人的预料。
虽然已经坐上最高的位置,但他很清楚,他于皇位之路上,所有的障碍都是父皇为他清扫的。
不止是宇文景,就连他至今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理由。
而这个结果,最终也随着父皇的离世,永远被封存。
他知道宇文景心有不服,一直对皇位有觊觎之心。
如今,宇文景和云阳侯来往密切,宇文景真正的目的便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为今,如果想要得知,恐怕需要向一人请教。
从太和宫离开,宇文宸去了朝和宫。
太后看到宇文宸来,笑道,“皇帝怎的来了?”
宇文宸行礼后出声,“儿臣有一事不明,想向母后请教。”
太后笑着,“这还真是稀奇事,皇帝既如此说,哀家倒要仔细聆听聆听了。”
“儿臣想向母后请教当初父皇立储之事,母后所知多少?”
太后的脸色一下变了,抬手示意让宫人都退了出去。
待到殿中宫人全都撤下去后,太后再看向宇文宸的目光无比严肃,正色道,“皇帝为何会有此一问?”
“不知为何,儿臣近来每每想起此事,只觉得心中困惑不已。儿臣感念母后多年教养之恩,此生不忘,但也深知在众位皇子中,儿臣从来不是父皇中意的。”
太后沉默良久。
说起此事,她也是不得解。
说来,在成为太后前,她在宫中的日子算不上畅快。
宇文景是先皇皇子中最得宠的。
母凭子贵,后宫中元妃深受先帝宠爱。
她虽位列妃位,但从来靠的不是宠爱。
也是因此,后宫中人,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但论恩宠,她却是敌不过元妃的。
她深知先帝忌惮的是戚家权势。
是以,自她进宫起,她和先帝勉强称得上相敬如宾,却绝对算不得恩爱绵长。
甚至,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自己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是否跟先帝有关。
提起先帝,提起过往种种,真算不上好的回忆。
太后在良久沉默后,情绪低迷,道,“此事,哀家与你一般,知之甚少。先帝的心意,从来都是难以预测。”
她算是先帝的枕边人,却不是那个知心人。
宇文宸短时沉默。
他一直以为太后或许知道些许内情。
没想到,就连太后都对此不知情。
而太后的不知情,让他心中涌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艰难启唇,“那,父皇可能接见过什么人?”
选择他,放弃宇文景,实在是颠覆性的事件。
父皇实非朝令夕改之人,能做出如此抉择,必定是发生了旁人不知情的大事。
太后对上他的视线,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道,“确实,哀家也曾如你般有过这个念头。”
话稍稍顿了顿,太后摇头,说话时语调沉重许多,“先帝曾与先国师会谈,至于谈了什么,不得而知。”
先国师与辅佐太宗建国,地位非同一般。
先国师有测吉凶,占福祸,通晓未来之能,受人崇敬。
且先帝常与先国师会谈,所以,那次他们之间的谈话,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谁知后来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宇文景遭斥责,元妃被褫夺封号,降位份,连同林家也被夺权。
先帝对一向冷落的宇文宸一改往日态度。
竟然还将宇文宸寄养在她名下。
而那日,知晓先帝与先国师见面的宫人,在先国师离去后,全部被仗杀。
如今,只能推测,先帝前后态度会有翻天覆地的转变,或许与先国师有关。
可先国师自那日与先帝见面后,便从京中离开,回到龙渊山。
不久,就传出先国师羽化的消息。
至于那日,他们之间究竟所谈为何,成了彻底未解之谜。
宇文宸只觉得心跳急速不已,又问,“当初,可有人与先国师随行?”
太后又是摇头,“先国师行踪缥缈,大约世外高人总是喜欢独来独往。如今,人死如灯灭,当年旧事早已不可查。”
宇文宸未出声。
太后:“都已经过去许久,你为何今日问起这些?”
在稍停一会儿后,太后有了判断,“是……因为成王?”
“是,也不全是。”
太后:“……”
宇文宸歉疚一笑,“实不相瞒,儿臣确实多年深受这个问题所饶。”
而宇文景的出现,无疑将记忆中的旧事重新翻了出来。
“成王回京,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皇帝准备如何?”太后:“若皇帝不方便,哀家不介意做这件事。”
宇文宸敛神,意志坚定道,“多谢母后费心,此事儿臣能料理。”
太后点点头,说起,“哀家知你秉性宽。只是,哀家想提一句,你与成王虽有兄弟之名,但从未有其实。”
换句话说,虽然他们二人空有兄弟的名分,但从来没有真正过兄弟的情谊。
宇文宸自出生后被视为不详,上至先帝,下至宫人,皆遭排斥。
从前,宇文景做过什么,又对宇文宸刁难到什么程度,她也是听过些许的。
只是,那时,宇文宸未被养在她名下,又遭先帝抵触。
而她在后宫又是处境平平,因此,并未多管。
是以,即便宇文宸如今对宇文景有怨有恨,做什么或是想做什么,她都是理解的,并且支持。
宇文宸:“请母后放心。”
在一场谈话后,宇文宸从朝和宫离开。
而这夜,太后失眠了。
孙嬷嬷见太后辗转反侧,最后坐起身来,请示,“太后睡不着?不如奴婢点些安神香?”
“不必了,”太后目光微凉,心冷道,“不过是想起些从前的事,心绪难安,难以入眠罢了。”
先帝在时,制衡有术。
朝中有她母族戚家的威风赫赫,便有元妃母族林氏作为掣肘。
就连兵权分布也是如此。
前朝政局平衡,后宫也是雨露均沾。
为君十九载,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先帝称得上好皇帝,但并不是位好夫君,也从不是位好父亲。
至于,对她不是。
对宇文宸也不是。
太后闭上眼睛,手中的沉香珠飞快捻动几下,心中起了念头。
先前,总想着先观察一二。
可现在看来,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避免节外生枝的最好方法,就是在变局在萌芽中斩断。
太后睁开眼时,同一旁的孙嬷嬷说起,“你觉得皇帝如何?”
孙嬷嬷:“皇上仁孝,又对您尊敬有加,是个好皇帝。”
“是啊,皇帝是不错,许是经受过苦楚,皇帝待人难得地能换位思考,这于上位者来说,实在是难能可贵。”
孙嬷嬷配合着点点头。
将沉香手串放在一旁,太后坚毅道,“既然有这一场母子缘,哀家也该为皇帝做些事。”
孙嬷嬷抬头,有些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你去帮哀家做件事。”
先前,只想着让人尽在掌握中。
可如今看来,人实在没必要再留。
孙嬷嬷听后诧异片刻,有些犹豫,“那皇上那边……”
“事成之后,再告知皇帝也不迟。”
太后没有错过同宇文宸提起宇文景时,宇文宸保留的那份犹疑。
拂了拂鬓角,扶着桌子站起身,眸光锐利逼人,心性更是无比坚定,她道,“皇帝有皇帝的心思,亦有皇帝的顾虑,可哀家没有。是以,皇帝不能不方便做的事,哀家做也是一样的。”
权利,既然得到,总要发挥作用。
权利,若想持久地把握在手中,总该扫清障碍。
哪怕是潜在中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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