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鱼鳞袋里的小苹果(2 / 2)
我不那么急切了,借着月光,伏下身体向袋子里张望,看那些大的小的红的绿的圆的扁的各色苹果相互堆叠,像是闪着光的宝贝。我捡起这个瞅瞅,受不释手;摸过那个瞧瞧,舍不得放下。最后,我手膝并用,爬进了袋子。我矮小而瘦弱,那只袋子却很宽大,像一座帐篷,我嗅着苹果的芬芳,久久不愿出来,最后趴在苹果上睡着了。
我想,那天晚上倘若做梦的话,那个梦一定会非常甜美。
第二天早上,父亲醒来起身穿衣服,我也醒了,伸个懒腰后,将胳膊探出被子外面,伸展在大炕上,惬意地打着哈欠。父亲的大脚丫忽然靠近我的胳膊,分开大脚趾和二脚趾形成一把钳子,用力地夹住了我柔弱的手腕。
我“咯咯”地笑着,将胳膊迅速抽离他的脚趾,他又逼上来,重新夹住我的手腕,我又抽离,如此反复几下,我开心极了。
那时的父亲,几乎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习惯了没有他,在心底并未形成与他之间的隔阂前,理所当然地以为父亲就是这样的,他们高大神秘,怎能天天守候在孩子身边呢?所以,仅有的这次玩笑,在我内心铭刻了一辈子。
我长大后,偶尔会忆起那个场景,不知是出于幸福还是委屈,总是表面上装模作样,内心里却大哭一场。我在想,孩子真是一种单纯的动物,有一点点满足便会刻骨铭心。父亲对我做的这两件事,给的这点温暖,多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儿,站在凛冽的寒冬里划亮火柴后点燃的微弱火光。
很快,凛冬将至。
那天,母亲从邻居家串门回来,嘴巴里咀嚼着一些东西,好像很有味道,牙齿上染得黢黑。我很好奇,仰起小脸问:“娘,你吃的啥?”嘴巴里已经溢出酸液。
“软枣。”母亲回答。
“软枣,那是啥?咋弄的?”
母亲不回答,“噗”一声吐掉一颗枣核,从口袋里掏出几颗黑乎乎、皱巴巴的东西来,“邻居家给的,吃吧,就几个,很软很甜很好吃。”
我接过软枣捏在手里,看了看,急于放入口中,举手上扬时,枣子“哧溜”一下滑到地上,我赶快俯身捡起,在裤帮上擦擦沾染的泥土,重新放入嘴巴里努力咀嚼着。真的,的确很好吃,那些果肉腻软甜美,沾在牙齿上满口生香。
“真好吃!”我说。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吃窝头和咸菜,几乎不吃蔬菜,没有水果和零食,那几颗软枣不啻于天堂予我的礼物。我在怀疑,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当最后一颗枣核被吮干咂净,我舍不得吐,又向母亲伸出手去,“还有吗?我还要吃。”
母亲摸摸口袋,摇摇头,“没有了,”她说,“以后有钱了,咱也买。”
我心里一凉失落了,她口中的“以后”,许是十年,也许是八年,根本是镜中拈花、水中捞月,没影子的事,想再次吃软枣的欲望犹如火苗一闪,随后就被掐灭了。
但软枣的香甜甘美,和它圆皱丑陋的外形却无法磨灭,时而闪烁在我的脑海里,时常被拿出来深深回味一番。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