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水果糖(2 / 2)
她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只能是闻朔鲜衣怒马人生里的匆匆过客。BIqupai.c0m
趁势离开怀抱,徐嘉宁后退一步,忍住哽咽极力维持冷静,“而且——”
心脏疼到发麻,她嘴唇麻木地一张一合:
“你不觉得自己纠缠不清的模样非常可笑吗?”
楼道死一般安静,只余男生粗重压抑的喘息声,然后低笑声沉闷响起,重重落在徐嘉宁耳畔:
“可笑?”
“徐嘉宁,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闻朔眼皮耷拉着,漆黑的眼睛沉寂无波,不经意间透出股讽刺,语气倨傲散漫:
“你值得我纠缠不清吗?”
擦肩而过,闻朔转身离开楼道,脚步声渐行逐远。徐嘉宁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背影,男生慵懒不羁走在鹅卵石小径上,低头咬着一根烟点燃,缓缓吐出的白色烟雾飘散在空中,她却再也闻不清是什么味道。
树木郁郁葱葱,枝叶横斜架在小路上,逐渐隐藏男生离去的背影。
闻朔就此消失在徐嘉宁视线中,恍若一场迷离梦境的尾声。
浑身力气骤然被抽离,徐嘉宁再也撑不住,她蹲在地上,手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面上,胃部又开始凌迟般绞痛,干呕着什么也吐不出来。
夜里下了暴雨。
狂风呼啸,窗帘猛得被吹起,密闭的卧室内呜呜作响。徐嘉宁向来睡眠轻,被惊醒后从床上爬起来关窗户。睡裙被风吹得鼓起,她身上冷得起鸡皮疙瘩,拢好窗帘关窗时,她眼睛下意识朝楼下看了一眼。
路灯昏黄照出一小片空间,树影斑驳错落,楼底空荡荡的。
雨势很猛,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玻璃窗上,徐嘉宁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微冷的窗户上,用指尖慢慢描摹着雨水落在玻璃上的杂乱无章的纹路。良久之后,她对着窗户呼出一口气,触碰过后凝出一层雾,站在原地盯着看了很久,她转身回到床上。
而后压抑隐忍的抽噎声时断时续响起。
眼睛红肿,徐嘉宁盯着落满雨水的窗户,视线一片模糊。
“下雨了。”她哑着声音喃喃道。
是一切的开始,也是最终的结局。
她无可救药的,羞涩却也热烈的暗恋,在轰隆作响的暴雨中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
谭曼云得知徐嘉宁愿意去国外上学时,欣慰着吐出一口气,她摸了摸徐嘉宁的头,眼角眉梢皆是满意,而徐嘉宁只是温和笑笑,没说一句话。
反抗过,也执着过,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原点。
出国前一周,徐嘉宁、赵玫和许柚三个人聚一起吃饭。许柚报考的学校也在京市,她原本因为能跟徐嘉宁在一个城市上学而兴奋得不行,谁知短短几日功夫,对方就要去国外上学了。
“呜呜呜,不是说好开学一起去京市吗?你怎么说出国就出国了。”许柚抱着徐嘉宁大哭,死拽着她难过得不行。
赵玫也很是不舍,被许柚这么一哭闹得难受,没过多久紧跟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这还不一定能不能考上呢,”徐嘉宁笑着摇头,“说不定考核不通过就又去京音上学了。”
许柚撇撇嘴,抽噎着说:“我们宁宁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考不上?”
旁边的赵玫疯狂点头,徐嘉宁笑得无奈,心却暖暖的。
临行前,徐嘉宁被沈川他们叫着出去录歌。听说徐嘉宁突然决定出国,他们虽然有些惊讶,却也表示祝福。
“以后有空继续一起唱歌啊。”沈川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又接着若有所思开着玩笑说,“实在不行我们四个约时间一起搞直播也行,看其他人做得还蛮有意思。”
余飞扬是个行动派,立刻拉着大家注册账号,互相关注后开通直播间。望着小小屏幕内的直播窗口,离别的伤感冲淡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期盼。
方想一如既往保持着冷美人的作风,只对徐嘉宁说了两个字:“珍重。”
抱住方想,徐嘉宁认真点头。
也许是即将失去才会珍惜,出国前的一小段日子里,徐嘉宁坐着公交车满江城转,行走在大街小巷之中感受着这座城市的温度。
然后在某一天傍晚,她来到闻朔家楼下,迎着夕阳伫立,许久后才转身离去。
那个早晨分别之后,闻朔彻底抽离徐嘉宁的生活,不留一丝痕迹。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见,仿佛人间蒸发,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不,仔细想想还是见过面的。
网吧CF大赛一如既往于八月底举办,忙得不可开交的余飞扬再次找到徐嘉宁帮忙。
装修没怎么变,徐嘉宁和从前一样坐在前台登记参赛选手,从略微生涩到逐渐熟悉。递给每一位选手报名表时,她总是会下意识抬头看一眼,想着会不会再碰到那个人,穿着黑色短袖,头上压着一顶棒球帽,嘴里含着水果压片糖,姿态懒散,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然而并没有,没有一个人是他。
中途徐嘉宁去了趟卫生间,让小真过来暂时顶班,等回来时匆匆一瞥,心里想的少年正好靠在前台,手指轻叩着台面和小真搭话。
“你是闻朔吗?你是不是参加过摩托车比赛啊?”小真表情激动,一脸兴奋得望着男生。
男生挑了挑眉,嗓音低沉散漫:“怎么,认识我?”
“我闺蜜是你粉丝,特别喜欢你,不介意的话帮忙签个名呗!”小真歪头想了想,为闺蜜谋福利,“最好在旁边画一个爱心哦。”
嘴里咬着根烟,闻朔撩起眼皮轻笑,低头在白纸上落下张扬恣意的笔迹。
两眼发亮,小真夸张地将纸张贴在胸口,笑容特别灿烂,然后轻咳着略微羞涩问:“那个......你有女朋友吗?”
骨节分明的手仍旧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台面,闻朔从小真手里抽走报名表,直起身体离开,语气意味不明:“你说呢?”
即将迎面撞上男生,徐嘉宁下意识拉低帽子,低着头和他擦肩而过。浓烈的香烟气息飘过,却已经不再是熟悉的味道。
那天晚上,闻朔再次赢得冠军。他站在人群之中,身姿挺拔,笑得恣意,眼角眉梢满是少年意气,仍旧是最为耀眼夺目的存在。
他旁边坐着参赛选手是位女生,比赛结束后一直热情和她搭话,一众男生围着起哄。徐嘉宁不经意瞥一眼,拿起耳机准备听歌,男生的声音却在音乐间隙清晰传入耳朵内。
“打得还行。”他说。
她突然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懵懂茫然,跌跌撞撞一头栽进名为“闻朔”的深渊时,也曾听过一句“水平不错”。
说到底,其实没什么不同。
陈奕迅的《富士山下》缓慢播放一遍又一遍,徐嘉宁却只能听清一句话。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临行前一晚,徐嘉宁收拾好房间里的全部回忆,对着笔记本坐到深夜,把《富士山下》的翻唱上传之后,又在微博小号慢慢敲下这行字。
就此将过往悉数尘封。
*
八月底,徐嘉宁乘坐13小时飞机来到伦敦。不同于江城的始终如一的炎热,伦敦的夏季很是舒爽,除了偏大的昼夜温差,徐嘉宁并没有感觉到多少不适。
入学考核非常顺利,引荐徐嘉宁的教授是位华人,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为人和善又幽默风趣。正式入学后,徐嘉宁很快投入学习中,学到了许多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对钢琴的心态也逐渐发生改变,说不上热爱但至少称得上喜欢。
学习压力较重,她平日有空都会泡在琴房里,没日没夜地练琴。同学都说她是个学习狂魔,调侃她以后会是一代大师。但老师却看得分明,某天把她叫到办公室,眼睛深邃温和:
“宁,你身上少了某种物质,一种让你和钢琴产生共鸣的物质。”
可是究竟少了什么?
徐嘉宁不清楚,只有偶尔夜晚辗转难眠时,她才能懵懂地触碰到墙壁,然后痛到难以忍受又退缩回去。
在新环境中,徐嘉宁也结识到不少新朋友。他们一起参加演出,互帮互助通过考试,也会在周末空闲时组织舞会或者派对,但徐嘉宁最喜欢的还是和黄蓉蓉出去唱k。
黄蓉蓉是她的师姐,也是中国留学生,恰好来自云城。两人有空就会挽着手钻进唐人街,然后在ktv里面抱着麦克风疯狂唱一下午,唱到嗓子干疼才肯罢休,最后瘫在沙发上相视一笑。
伦敦气候变化无常,常常上一秒还是大晴天,下一秒就能稀里哗啦下起雨来。某次和黄蓉蓉离开ktv时正好下雨没带伞的徐嘉宁只能和她挤一把小伞,两个人说说笑笑返回学校。
“嘉宁,你在想什么?”
旁边的少女伸出手,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雨滴落在她柔嫩洗白的掌心。
“没想什么,”徐嘉宁眨了眨眼睛,沉默许久后,前言不搭后语说:“只是突然希望是个晴天。”
我的城市阴雨不停,但祝愿你的世界晴空万里。
伦敦求学期间,齐牧对她很是照顾。平日抽空就会给她打电话,问她缺不缺什么东西,节假日又不辞辛苦特地过来陪她过节,用黄蓉蓉的话来说,简直是和亲妈没差。
笑着和齐牧转达黄蓉蓉的吐槽时,一向温和的齐牧少见皱起眉毛,满脸黑线,看得徐嘉宁在旁边噗嗤笑出声。
时间飞快,圣诞节长假很快来临。
节日当天下了雨,齐牧和徐嘉宁两个人撑伞漫步在伦敦街道,感受着节庆热闹的气氛。一阵寒风刮过,夜雨飘到脸上,冷得徐嘉宁打哆嗦,收紧围巾吸了吸鼻子,望见一家精品店眼前一亮,兴奋跑过去时差点摔一跤。
“小心。”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倒时,旁边一动不动的圣诞树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扶住她。
说的还是中文。
不同于过往的羞怯内敛,徐嘉宁惊讶过后立刻站稳,对着他礼貌道谢,而后喊着齐牧快跟上。
精品店内小摆件不少,转一圈过足眼福准备抽身离开时,徐嘉宁无意中瞥见角落里造型奇特的水晶球。
——诡异的黑色,里面的摆件是一条蛇。
脑海突然闪过什么,徐嘉宁转头疯狂跑出去,抓住“圣诞树”迟疑很久,嗓音干涩着问:“请问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脸吗?”
头套很快摘下,露出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庞,找不到那个人半分影子。
“不好意思,”徐嘉宁自嘲一笑,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流,声音颤得不行,“是我认错人了。”
她想自己大概是病了,居然在幻想一个距离自己上万公里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明明狼藉收场,明明再也见不到了。
齐牧挤着人群走出来时,徐嘉宁正蹲在路边崩溃大哭。她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肩膀颤抖,脸死死埋住闷声哭泣。
雨水细细密密坠落,她头发一点点被沾湿。
一阵狂风呼啸,徐嘉宁低哑的声音散在风中:
“哥,伦敦的风为什么这么轻?”
轻到连一个人的背影也吹不散,轻到哪里都是那个人的背影。
根本让人无处躲藏。
*
在外面吃完晚饭,徐嘉宁顶着齐牧担忧的目光钻进房间。
她很想说自己没事,但有些事一旦开头就是没完没了,她并不想沉沦在回忆当中。
今天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也不过是因为下雨了。
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下雨天。
自从开通直播后,每逢节假日,沈川他们必定会直播唱歌。徐嘉宁偶尔也会开,只是她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学业上,一个月开播三次朝上,粉丝都要感天谢地。
洗漱完换上睡衣,徐嘉宁抱着笔记本坐在地上,暖气烘烤得身体发热,她额头冒出一层薄汗。脱掉外搭,她用皮筋把微卷的头发收拢扎起,纤细白嫩的手臂在暖黄的夜灯下莹润如玉。
刚来伦敦没多久,她就在黄蓉蓉的建议下把头发烫了,也开始学着化妆和打扮自己。不经意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她偶尔会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当初那个乖到从不修裁校服的少女似乎在一点点消失。
眼底曾有的怯懦也慢慢褪去,伦敦冬季的寒风将她周身的气质一点点磨冷,一如既往的温润底色之上漂浮着一层薄冰。
内里还是温柔好说话的人,远远瞧着却不如从前般平易近人。
等待沈川他们下播后,徐嘉宁拎起还剩半瓶的红酒来到阳台。骤雨初歇,空气潮湿冰凉,她穿着棉白睡裙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只高脚杯慢慢抿一口,酒入肠胃火辣辣发麻,徐嘉宁却不甚在意,轻笑着又抿一口。
胃部猛烈烧灼过后,便是细细密密的痛麻,慢慢涌起一阵不痛不痒的感触,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很奇异的感觉,仿佛伤痕慢慢愈合。
窗外灯火通明,热闹纷繁的街道传来隐隐圣诞颂歌,欢声笑语之中,徐嘉宁微醺着双眼迷离,蓦然想起一句话:
“所谓爱情,其实就是一场大病。”
伦敦没有盛夏蝉鸣,也没有闷热潮湿的暴雨,也没有水果压片糖。
她的病就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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